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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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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之上喧哗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定然是上天怪/罪!”

  “是啊是啊,老天爷责罚人了!”

  “以前从没闹过地/震,突然地/震,绝对是老天爷动怒了。”

  朝堂上的卿大夫们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的看向吴纠,吴纠还站在大殿的正中间,举荐了管夷吾之后,没有来得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耳朵里全都是卿大夫们的交头接耳声音。

  吴纠是听得清清楚楚,坐在上/位的齐侯怎么能听不清楚?齐侯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下来,冷的仿佛要结冰一样。

  那大司徒还想要说什么,拱起手来,刚说了一句:“君上……”

  结果齐侯就抬起手来,说:“孤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旧疾犯了,今日先散朝。”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直接转身便走了。

  卿大夫们面面相觑,但是也不敢反驳,毕竟之前齐侯因为烧伤,都无法上朝,这还是养伤以来第一次上朝。

  齐侯进入内殿之后,卿大夫们就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往路寝宫外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偷偷的偷看吴纠,小声的说一些话,“怨/声/载/道”,且又不敢真的让吴纠听到。

  其实卿大夫们的怨/声/载/道,并不是因为吴纠和齐侯到底有没有那方面的关系,原因到底在于吴纠实在太受宠了。

  吴纠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一下变成了大司农,不止如此,还多次成为使臣出使诸侯国,已经变成了齐侯身边的第一红人,齐侯宠信吴纠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再加上吴纠有钱又年轻,谁不嫉妒他?

  尤其是那些在朝中为官许久的老臣,更是嫉妒吴纠嫉妒的要命,他们努力了一辈子,辛辛苦苦的,竟然没有吴纠一瞬间的努力得到的多?不管是不是因为吴纠有才华,都会被嫉妒,也正是因为有才华,才会被狠狠嫉妒。

  吴纠随着人群往外走,卿大夫们陆陆续续的走出大殿,还在不停的议论着,吴纠偶尔还能听到什么天灾,地/震是阴阳失调等等的话。

  吴纠走出路寝宫,一路往政事堂去,准备看看自己休息的这些日子,司农部门怎么样了,他一路走过去,就看到刚刚上朝来的大司徒。

  大司徒这个官/职,乃是三公六卿之首,也就是说,除了国相,就是司徒最大。

  那么司徒的管辖到底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徒就是人/民的意思,大司徒的管辖范围就是民生,上至制定军法,征集劳力兵役,下至制订历法确定税收,复杂至规划国土、记载户籍,广泛至帮助国君安邦定国,那都是司徒的关系范围。

  也就是说,大司徒的手,既能伸到兵权上,也能伸到钱财上,怪不得大司徒乃是三公之首,因为所有的官/职,都是基于大司徒之后,再行细分的。

  大司徒年纪不小了,乃是齐僖公,也就是齐侯的老爹在位的时候,便立的人,的确是个能人,齐僖公的时候,将齐国管理的井井有条,后来/经历了齐襄公的暴/政,随即是公孙无知的作乱,紧跟着才是齐侯的登基,大司徒可以说也是拥护公子小白的功臣之一。

  大司徒和高傒国懿仲一样,都是齐侯继位的恩/人,也是齐国的栋梁之才,很夸张的说,这三个人打一个喷嚏,都能影响到齐国一个月的发展。

  大司徒一方面因为自己对齐侯有恩,所以难免自大放纵了一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真的年老力衰,有些事情渐渐力不从心,也没有年少时候手段强/硬,管理有方了,因此管理渐渐松懈下来,但是齐侯碍于面子,也拿他没办法。

  最近大司徒身/体不舒服,经常请假,三天两头在家中歇息,按理来说,年纪大了,疾病缠身没什么错儿,还需要好生休养,齐侯该当关心才是。

  齐侯也的确关心了几次,但是错就错在大司徒没精力去管齐国的民生,但是又霸着大司徒这个位置不撒手,齐侯想让他告老,那大司徒是个精明人,听出来了,却不愿意告老,如果告老也行,必须让他的儿子沿袭司徒这个位置。

  的确,有很多官/职是可以沿袭的,就像家天下一样,但是大司徒那几个儿子,堪称草包中的草包,根本没办法沿袭,齐侯是一个也看不上的,恨不得比公子元还要草包。

  齐侯和大司徒的关系有些僵硬,后来大司徒干脆直接称病在家,也不上朝了,其实齐侯还挺放心的,毕竟大司徒来上朝也是唱反调,齐侯才继位一年有余,朝中经常有人唱反调,还是三公之首,这影响太差了。

  因此大司徒不过来上朝,齐侯就很爽/快的恩准了,哪知道今日大司徒可算是找准了时机,齐国突然发生了地/震,一个小邑的河床被震裂了口子,闹洪水不说,还有泥石流,山石混合着泥浆从山上崩裂下来,冲毁了农田。

  按理说古代百/姓住的都是草房子,地/震根本不会出人命,出人命就出在有钱人身上,因为有钱人住的房子,都是实木的,一塌下来,就是一层楼也砸死人。

  不过这次地/震很大,不只是地/震,还引起了洪水和泥石流,农田没了,河床崩裂,很多人直接被洪水冲走,不论是百/姓还是豪绅,损伤非常惨重。

  这样一来,果然是给大司徒找了一个借口,和齐侯对/着/干,大司徒心想着,就是因为齐侯不听自己的,所以才演变成今日这个情况,上天责罚,苍天都看不过去了。

  大司徒今天来,其实是立威来的,果然效果不错,他一出口,卿大夫们就进了大司徒的坑,想到了齐侯对吴纠的宠爱。

  但是没想到,齐侯竟然用有伤在身为借口,说不舒服,转身就走了,当时大司徒还在殿上跪着呢,简直被赏了一个大嘴巴,如何能不生气?

  吴纠走到政事堂,管夷吾还没来得及禀报近期的大小适宜,就听到人群一阵骚/乱,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司徒来了。

  虽然大司徒是上大夫,吴纠这个大司农也是上大夫,但是大司徒乃是三公之首,所以吴纠这个平级,其实也比大司徒矮了一截。

  而且大司徒乃是长辈,吴纠于情于理都要拱手作礼,便说:“纠拜见大司徒。”

  那大司徒应该也拱手还礼,但是却背着手,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吴纠,说:“边邑闹地/震,需要大量的粮食赈灾,你们司农,能给多少?”

  吴纠听他口气,就知道大司徒乃是来找茬的,便笑了笑,说:“大司徒想要多少?”

  那大司徒见吴纠一脸平和,气儿就上来了,冷冷一笑,说:“我想要多少?好大的口气啊,我想要多少,你们司农部门就能拨出来多少么?别尽跟我说这等废话!”

  旁边的司农大夫们都要看不下去了,虽然很多人说吴纠是馋臣,靠着齐侯宠爱,或者干脆是美色上/位,但是那多半是醋溜溜,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嫉妒,只要和吴纠共事的人都知道,吴纠是什么样的作风,虽然工作上一板一眼,从来不打马虎眼,但是为人并不刻薄,分配工作也十分合理,是个很有管理能力的人。

  那大司徒明明自己出言不逊,就像齐侯说的,倚老卖老,却说别人口气大。

  一边的展获虽然是个看起来温柔的人,但是其实他性子很直爽,有事就说事,也不怕得罪人,便说:“司徒大人,大司农好歹也是君上亲封的上大夫,司徒大人出口不逊,恐怕实在不妥,以展季看,今日大司徒过来这趟,可能不是来协调赈灾粮的罢?”

  展获做了出头鸟,那大司徒瞪了他一眼,说:“你是什么人?哦我知道了,你是那个鲁国来的叛臣,看看看看,君上都用一些什么人,鲁国来的叛臣也要重用,就是因为我齐国有这么多叛臣,什么人都能在我齐国搭上一官半职,因此天威才会震怒!才会有地/震一说!”

  吴纠是个护犊子的人,有理说理,没理就别怪吴纠了,再者说了,大司徒张口又把展获捎上了,吴纠怎么可能不护着自己手下的人?

  吴纠淡淡一笑,说:“大司徒说了这么些,不过是想说君上昏/庸无/能,任用奸/臣。那这事儿,可不关我们司农管理,大司徒若是有什么怨言,请去大谏上疏,或者直接面见君上,当面指责君上的昏/庸,若是大司徒口舌伶俐,能把君上骂醒,纠也是佩服的。”

  大司徒顿时被抢白了,瞪着眼睛说:“你……你说什么!?”

  吴纠笑眯眯的说:“大司徒恐怕真是年老力衰了,这样儿都听不清楚,纠说……大司徒若是觉得君上昏/庸无/能,请去大谏,或者小寝宫面见君上,我们司农管不了这件事儿,纠还有几件要事在身,大司徒,请罢!”

  大司徒被吴纠的话说的,气得面红耳赤,冷笑说:“好好好,你等着!”

  他说着,转身便甩袖子走人了。

  等大司徒一走,司农部门的卿大夫们才纷纷低声说:“这大司徒,是老糊涂么?灾/情严重,不跟咱们好好协调赈灾粮,反而跑过来像泼/妇一样骂街?”

  另外一个人说:“你不知道么?大司徒家中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之前想要儿子沿袭司徒的官/位,结果被君上驳回了,大司徒还想让自己的女儿做齐国的夫人,也被驳回了,因此心里头有气,竟然一气之下,称病不上朝呢,这次来势汹汹,肯定是想要抓着地/震的机会做文章。”

  吴纠没想到司农部门的小道消息还挺多,原来齐侯竟然这么抢手,说亲的人还不少。

  吴纠用简牍敲了敲案子,说:“好了,有的没的别说了,司徒那边就算不跟咱们协调,眼下赈灾也是第一要务,把你们手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商议一下,到底能播出多少粮食赈灾。”

  众人纷纷将文书收拾好,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开/会。

  吴纠手底下的人,都被调/教的十分有效率,大家开/会一合计,从方方面面抠出了不少粮食。

  吴纠算了算,就说齐宫之中,便能抠出不少来,比如齐侯的一日三餐再加上夜宵,齐侯一顿饭吃六种粮食,他肚量再大,也决计吃不了这么多,若是能把齐侯一日浪费下来的粮食,节俭一下,变成赈灾粮,那么数量很可观。

  当然还有后宫,如今齐侯的后宫就一个卫姬,也不需要太多的用度,同样节俭下来,也能赈灾用。

  吴纠精打细算了一番,因为如今国库充盈,所以赈灾粮其实并不难拿出来。

  吴纠弄好了这些,看了一眼时辰,已经是中午了,到了午膳时间,就散会让大家去吃饭了,自己站起来,想了想,准备去膳房做个简单的,带去给齐侯,顺便将司农商议出来的赈灾文书给齐侯看看。

  吴纠进了膳房,午膳都做好了,也没看到什么半成品可以加工的,倒是看到了一大锅馒头,自从吴纠教了膳夫做馒头,齐侯也喜欢吃馒头,膳夫们便天天做馒头。

  吴纠将馒头拿过来,切成片,调了鸡蛋液,加了些佐料进去,又给齐侯弄了个炸馒头片儿吃,别看简单,但是齐侯特别喜欢,吃了一次之后,经常就管吴纠念叨这个。

  不一会儿吴纠就炸好了馒头片,放在盘子里,还摆了个花儿,随即就端着盘子走了,往小寝宫去。

  吴纠这边有大司徒来找茬,别以为齐侯那里就没有人找茬,同样也有人找茬,那便是监国上大夫高傒和国懿仲了。

  高傒和国懿仲下了朝之后,就去见了齐侯,齐侯称病不见,不过两个上大夫就在门口一直等着,最后齐侯当真没办法了,这才将高傒和国懿仲叫进来。

  齐侯坐在席上,正在看文书,高傒和国懿仲进来之后,立刻行大礼,“咕咚!”就给跪下了,还险些要磕头。

  齐侯看了一眼,只是嘴上急火火的说:“高子国子,何故行如此大礼呢?快快请起。”

  其实齐侯心里明白这两个人要说什么,也没有想要去扶他们的意思。

  果然高傒说:“君上,若是君上不听老臣劝谏,老臣便不起来。”

  齐侯端端坐着,心中冷笑一声,心想着爱起来不起来,嘴上却说:“高子何出此言呢?”

  高傒说:“君上,自我齐国开国以来,决没发生过如此大的地/震,地/震乃是阴阳不调,失序之兆,民乱之兆,乃是祸/害的不祥之兆啊!”

  齐侯忍着怒气,看着手中的文书,说:“依照高子看,怎么才能民不乱,不失秩序?”

  高傒连忙说:“自然是阴阳协调,顺应天地正气。”

  齐侯笑了一声,说:“哦?这么说,孤没有顺应天地正气了?”

  高傒和国懿仲对看了一眼,国懿仲连忙拱手说:“君上,如今后宫凋零,只有长卫姬一人,我齐国泱/泱/大/国,却没有夫人,只有一位妾夫人,实在不像话,惹人笑话。”

  齐侯笑了一声,将简牍“啪!”一声扔在桌上,简牍很滑,瞬间“嗖——”一下就滑了出去,正好掉在高傒和国懿仲面前,吓了两个人一跳。

  二人低头一看,齐侯方才看的正是灾/情的文书。

  齐侯将脸色一沉,冷冷的说:“依照两位监国大夫来看,孤就一定要躺在温柔乡里,躺在女人的膝盖上,靠着女人的胸/脯子,生一箩筐草包儿子,让儿子数着日子盼孤下黄/泉,这样才能治理好国/家,才不辜负齐国这样的泱、泱、大、国么!”

  高傒和国懿仲本身就跪着没起来,听到这话,赶忙跪的更低了,齐侯很少发/怒,发/怒也不会冲高傒和国懿仲发/怒,毕竟两位监国乃是齐侯的恩/人,齐侯也是铭记于心的。

  但是今日,齐侯这口怒气真的不出不快了。

  高傒和国懿仲连忙磕头,说:“不不,不是……”

  齐侯立刻制止了两个人的话,说:“孤清楚今日两位上卿的来意,若是为了让孤娶大司徒的女儿,那就算了,若是想要商议赈灾的事情,孤倒是欢迎。”

  两个人也不敢再提这个事儿,他们的确是为了大司徒的女儿来的,大司徒乃是辅佐了几代国君的老齐人,他的女儿自然有资格当齐国的国/母。

  再加上其实大司徒和高傒国懿仲的利益是相当的,都想要遏制吴纠的势力,倒不是因为吴纠和齐侯的关系如何,而是因为吴纠已经功高震主,而且齐侯还要立他为国相,如此一来,就盖过了一帮子齐国的老臣,这其中就包裹大司徒、高傒和国懿仲的党羽,这些人自然不能妥协,想要反击一把。

  不过没想到齐侯这次的态度这么绝然,说话一点儿情面也不讲。

  吴纠端着炸馒头片来到小寝宫的时候,就看到高傒和国懿仲铩羽而归,一脸的落败,脸色十分难看,抿着嘴,黑的仿佛烧了好久,而且还是扒了锅的大柴锅……

  吴纠给高傒和国懿仲作礼,那两个人目不斜视就走了,连看吴纠一眼都没看。

  吴纠倒是不介意,让寺人通报之后,就走了进去,吴纠走进去的时候,寺人正在蹲下来捡地上的文书,是方才齐侯扔在地上的那些。

  吴纠看了一眼散乱在地上的文书,简牍片子都给摔开了,可见齐侯当时多生气。

  吴纠不动声色的将盘子放下来,齐侯这才干笑了一声,挤着笑容说:“二哥今日带什么来了,真香呢。”

  吴纠笑着说:“君上还未用午膳?纠以为君上气饱了呢。”

  齐侯发现逃不过吴纠的眼睛,便笑着说:“是啊,刚才险些给气饱了,不过幸好现在,闻到了二哥亲手做的膳食,一下就又馋了。”

  吴纠让寺人将膳食送来,齐侯和吴纠便一起坐下来用膳,齐侯看到吴纠带来了炸馒头片,这不值钱的东西,简直把齐侯给美坏了,可见他多爱吃。

  一边吃一边说:“孤这一朝文武,也的确该整顿整顿了,一个个自持是孤的恩/人,就算孤做足了脸面,他们还是觉得孤欠他们的,之前去了个审友,溜须拍马的不务正业,还以为肃/清一下朝政,结果现在呢,还有一帮子倚老卖老的卿大夫,没事儿就跑过来给孤找晦气。”

  吴纠笑着说:“高傒和国懿仲乃是忠臣,也并非倚老卖老。”

  齐侯惊讶吴纠竟然给高傒和国懿仲说好话,吃惊了看了一眼吴纠。

  要知道现在朝中有两股劲儿,那可是拧着来的,看似强大平和的齐国,其实内部暗流涌动,那是叫着劲儿,谁也不肯松手的。

  一面就是以高傒国懿仲为首,还有大司徒撑腰的老齐人,他们主张任用齐国内部的人员,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历/史上也有很多这种教训,的确是有些道理的,再加上这些老齐人几代蔓延在整个齐国的朝/廷中,早已形成了一股势力。

  另外一面,则是以吴纠为首了。

  这是一股新生势力,多半是像吴纠这样,年轻,又没有齐国血脉的人,这种人/大刀阔斧,很有想法,但是他们的想法,触动了老齐人的利益和根基,自然会被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

  其实两股势力也并非谁对谁错,很多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但是一面忠心,一面也是需要最大程度上谋求自己的利益,如此一来,那便拧上了。

  在齐侯眼中,吴纠其实就是这种新生势力的代/表,例如展雄、展获、臧辰、曹刿、东郭牙,甚至是召忽和管夷吾,召忽和管夷吾虽然是老齐人,血统纯正,但是因为他们是公子纠党派,又主张大刀阔斧,也被老齐人们规划在了新生势力之中。

  不过齐侯竟然想错了,身为代/表的吴纠,会替高傒和国懿仲说好话,这让齐侯有些转不过来。

  吴纠笑了笑,说:“高子和国子,虽然是天子派来的监国上卿,不过忠心耿耿,数十年为了齐国,也算是肝脑涂地,并非像大司徒这般,已经穷/途/末/路,大司徒用地/震的事情牵制君上,乃是为了向君上耀武扬威,而高子和国子只不过是被大司徒利/用了一番,并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还请君上明辨。”

  齐侯心中也清楚,听吴纠这么一说,更是清楚,高子、国子和大司徒是不一样的,大司徒仗着自己是老臣,经历了齐僖公、齐襄公和公孙无知,再加上自己这代,便是四代的三公之首,因此自视甚高,不愿让位,并且觉得齐侯还是个年轻的国君,该当听自己的。

  别看齐侯今年已经要三十岁了,已经进入而立之年,但是对于国君这个位置来说,齐侯的确是年轻的,比起谭国那七十多岁的老太子来说,年轻太多了。

  大司徒觉得齐侯是个刚断奶的娃娃,武断的觉得齐侯的大刀阔斧,什么管夷吾的相地衰征,那都是瞎扯淡,瞎折腾。

  再有就是,想想看,先看了土地的肥沃程度,再进行赋税调整,这样一来,豪绅手中握着的自然是肥沃的土地,赋税就高,百/姓手中握着是贫瘠的土地,赋税就低,甚至没有赋税,动/摇的岂不是豪绅和贵/族的根基?齐国的豪绅和贵/族,以大司徒为首。

  大司徒能高兴么?能待见齐侯么?

  再加上齐侯不给大司徒面子,不让他儿子做司徒,不让他老来得子的女儿做齐国夫人,因此大司徒很不高兴,想要整治齐侯,让齐侯这个奶娃娃知道自己的厉害。

  但是高傒和国懿仲是不同的。

  高傒和国懿仲同意立大司徒的女儿,是因为齐国的礼法,也是怕齐侯专宠吴纠,管夷吾都说过,只要出现专宠,就一定会祸/乱朝政。

  因此高傒和国懿仲,其实是被大司徒当枪使的,反而被齐侯骂了一顿。

  齐侯有些欣慰,笑眯眯的说:“还是二哥看的透彻,二哥都能看的如此透彻,高子和国子竟然看不透大司徒的作为。”

  吴纠说:“岂能是看不透?君上,朝政上的事情,卿大夫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高子和国子,其实也在利/用大司徒,只不过他们利/用的不好,这一招走的很差。”

  齐侯叹气说:“孤是想要整治这风气,但是不知如何下手。”

  吴纠说:“自然要从大司徒下手,大司徒称病多时,便是觉得君上不敢动他,若是君上能一碗水端平,的确会得罪一些以大司徒为首的权/贵,但是也能赢得一片民心,让卿大夫们感觉君上是一视同仁的,并没有什么偏见。”

  齐侯听着吴纠的话,似乎有些若有所思,并没有急于说话,吴纠午歇的时间很有限,又给齐侯做了个吃的,消耗了不少时辰,眼看着要到时间了,便把司农讨论的文书交给齐侯,细则很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

  齐侯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简牍上密密麻麻都是字,一条一条十分详细,全是这次天灾的对策。

  齐侯笑着说:“有劳二哥了,早晨才散了朝,中午便拟好了文书。”

  吴纠说:“纠的分内之事,君上慢看,纠先回政事堂去了。”

  齐侯点了点头,让寺人将吴纠送走了。

  吴纠从小寝宫出来之后,正好遇到了来给齐侯送“加餐”点心的卫姬,卫姬见到吴纠,还打了一个招呼,吴纠也拱手作礼,便匆匆走了,再不走就该迟到了。

  卫姬看着吴纠匆匆而走的背影,脸上不知是什么情绪,盯了许久,直到吴纠的身影不见了,这才回了神,让寺人通报,进小寝宫去了。

  卫姬很快也从小寝宫出来了,他给齐侯送了点心,齐侯只是让卫姬放下,又说自己忙于公/务,就让卫姬走了。

  卫姬从小寝宫出来,并没有回自己那边,而是去了公子无亏的房舍,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了公子无亏和公子昭说话的声音。

  卫姬没有走进去,而是让宫女进去,将公子无亏叫出来。

  公子无亏正在和公子昭说话,结果这个时候有宫女走了进来,无亏一看便知,是自己母亲身边的宫女。

  果然那宫女说:“长公子,卫姬娘娘在外面儿,请长公子过去说两句话儿。”

  公子无亏就站起来,对公子昭说:“昭儿,为兄出去一会儿,你喝些茶。”

  公子昭点了点头,说:“大哥请便。”

  公子无亏很快走出来,卫姬坐在外室,见到他出来,招手说:“无亏,为娘有些话与你说,咱们去外面说。”

  卫姬说的很隐晦,就是不想让公子昭听见,公子无亏只好跟着她走到花园里站定,说:“母亲,有什么现在可以说了罢。”

  卫姬连忙低声说:“无亏,君上和大司农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处都传的风言风语的,难不成……”

  卫姬还没说完话,公子无亏就打断了她的话,低声说:“母亲,君上和大司农的事情,母亲还是别管了。”

  卫姬说:“这……这我怎么能不管,难道他们真的……?”

  公子无亏表情倒是淡淡的,说:“母亲,自从您嫁进齐国来的第一天起,您就应该知道,国君可没有独宠,母亲还是别管这些了。”

  卫姬一听,心中顿时了然起来,说:“这为娘是知道的,那为娘与你说说其他的……地/震的事情,好些士大夫们在寻思着给君上物色美/人,无亏,你去在君上面前,给为娘说说好话儿,如今齐国可就我一个妾夫人,若是君上真的恩准,没准儿就提升为娘为夫人了。”

  公子无亏一听,真不知该如何说卫姬是好,叹气说:“您是嫌现在还不乱,还是觉得君上太喜欢儿子了?”

  卫姬被他说得有些懵了,便说:“这什么意思?”

  公子无亏说:“君上今儿早上在朝上,甩袖子走人的事儿,难道母亲没听说么?还有午膳之前,高傒和国懿仲,两个监国上大夫被君上给骂了一通,母亲没听说么?都是因为地/震的事儿,母亲为何看的不透彻呢?如今眼下,地/震应当解决的是灾民和灾/祸,而不是为君父解决后宫的问题,母亲本末倒置,如何能讨得甜头?如何能升格为夫人?只能惹一身晦气,还让君父觉得母亲不识大体,不知规矩,不体恤百/姓疾苦,这样的人能做夫人么?”

  公子无亏算是看得透彻的,这么一说,卫姬当即就明白了,连忙说:“那……那你还是别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无亏说:“母亲就当不知这回事儿,好好呆着便好,再有就是……我听司农的大夫们说,大司农想要削减后宫的吃穿用度……”

  卫姬一听,说:“啊?这是怎么回事?那大司农,是看不起我么?”

  公子无亏一听,更是头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叹气说:“说母亲看不透彻,母亲还真是看不透彻,一定要听无亏的,千万别有所动作,大司农要削减后宫用度,您便第一个同意就是,那些削减下来的,是打算补给难/民用的,要让君父知道,您是一个体恤民生的贤惠主儿,明白了么?”

  卫姬这才懵懵懂懂的,但是吴纠要削减她的吃穿,卫姬还是有些不高兴,公子无亏再三嘱咐,卫姬这才答应,随即就走了。

  吴纠很快又回到政事堂去忙了,因为地/震的缘故,第二天也有早朝,是临时加的朝议,很多卿大夫们都会参加。

  不止如此,就在这天晚上,大司徒还招了很多人到他家里去喝酒,名义是喝酒,其实就是拉帮结伙,想要明日一早就“逼宫”,让齐侯知道,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大家需要联/名上/书,给齐侯一个颜色,否则齐侯就更加肆无忌惮的任用新人了。

  因为忙碌,吴纠晚上就在宫中的房舍睡的,不过没有去小寝宫,齐侯也是忙得不行。

  第二天一大早,子清和棠巫服侍吴纠穿衣裳,晏娥打来了热水,伺候吴纠洗漱,穿戴好大司农的官袍和冠冕,吴纠在铜镜前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昨日齐侯甩袖子走人,吴纠心中清楚,今日朝议,恐怕是有一番恶战的。

  吴纠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这才说:“我去上朝了。”

  子清、晏娥和棠巫将吴纠送到门口,就没有再送了,吴纠一个人走到路寝宫门口,靠近路寝宫的时候,看到了很多去上朝的卿大夫们,有的与吴纠打招呼,而有的则视而不见,当然为首的自然是大司徒了。

  大司徒今日来的早,吴纠进来的时候,大司徒已经在了,他坐在三公的上手,已经不称病了,脸色也是红/润红/润的,底气十足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哪里有病。

  卿大夫们纷纷走进小寝宫,吴纠也坐下来坐好,很快,就有寺人的传话声,齐侯一身黑色朝袍,衬托着高大的身材,挺拔的身/子,头戴冠冕,两条黄/色丝绦从双鬓垂下,显得威严又庄重。

  齐侯施施然从内殿走出来,坐在了席子上,似乎没有感觉到路寝宫紧张的气氛,众卿连忙跪下来行礼,齐侯没有立刻让大家起身,而是笑了一声,说:“呦,今日吹的什么风,竟然将重病在家的大司徒给吹来了?”

  大司徒一听齐侯这口气,顿时有气,只好拱手说:“回禀君上,今日朝议事关重大,因此老夫虽然抱恙在身,但不敢缺席。”

  齐侯眯了眯眼睛,说:“是啊,事关重大,这四个字说得好……众卿,平身罢。”

  众人连忙起身,纷纷落座,不过心中都在想着齐侯和大司徒所说的这四个字——事关重大。

  其中一些人,乃是昨日聚在大司徒府上,和大司徒商量“逼宫”一事的人,这些人自然知道今日的紧张,还有另外一些人,根本不知情,听到齐侯这么说,心里有些狐疑。

  齐侯说:“今日召开朝议,就是想让众卿过来,议一议这地/震一事。”

  他的话音刚落,大司徒已经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说:“君上,老夫有话说。”

  齐侯一点儿也不惊讶,便说:“大司徒是老臣,从先公开始,便是扛鼎之臣,大司徒请讲罢。”

  大司徒听齐侯这么说,还以为他要服软呢,毕竟齐侯一开场就夸了他好几句。

  大司徒更是信心满满的说:“齐国百年不遇地/震,如今我齐国蒸蒸日上,君上贤明,众卿忠心,却突然遭遇这等天灾,问题不在于君上失德,而在于朝中有佞臣,破/坏阴阳规矩,以至于激怒上苍!”

  大司徒说着,旁边还有托儿,纷纷点头,说:“是是是……”

  一时间“是是是”的声音起此彼伏,吴纠险些笑场,毕竟这些托儿也太不敬业了,仿佛是演戏念台词,而且念得很没有台词的感觉,好像路边行骗的托儿一般。

  大司徒得到了首肯,继续说:“如今苍天降罪于我齐国,老夫恳/请君上,大型祭祀先祖神明,并且调和阴阳,物色美/人,为齐国立一位夫人啊!”

  大司徒说的“情真真意切切”的,说着说着还要老泪纵横,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种种往昔一般。

  齐侯“哦?”了一声,说:“其他人的意思呢?关于这次地/震,众卿尽管畅所欲言,没有对错,谁愿意说,尽快站出来说便是。”

  齐侯这么说着,就见大司徒连忙给旁边的人打眼色,于是掌管水利和建筑的司空立刻站出来,说:“君上,小人以为,大司徒说的正是,乃是我百官之心声,请君上顺应天意,物色美/人,立我齐国夫人啊!”

  大司徒和大司空都出来说话了,昨日说好的那些大臣,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而且齐侯并没有怪/罪,表情仍然淡淡的,也不见喜怒哀乐,于是很多人便鼓/起胆子走出来。

  “君上,大司徒言之有理,请君上顺应天意,物色美/人,立齐国夫人!”

  “请君上顺应天意,物色美/人,立齐国夫人!”

  “请君上顺应天意,物色美/人,立齐国夫人!”

  一时间,好几个人走出来重复,一个个铿锵有力,随即大司徒还“咕咚”一声,直接跪倒在了殿上,旁边的人一见,连忙也全都跪下来,呼啦啦的一片,一时间竟然跪倒了不少,仔细一数,少说也有二十多人。

  吴纠打眼望去,原来大司徒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的党羽渗透的还真是多,还有不少司农部门的人也渗透了进去,此时正跪在地上。

  召忽最沉不住气,一看这情况,分明便是逼宫,虽然不是用兵权,但是人言可畏,用舆/论也不行啊。

  召忽一看,跪下来大半个朝/廷,立马上前想要说话,结果却被旁边的东郭牙一把拽住。

  召忽低头看着东郭牙拽着自己,低声说:“干什么?”

  东郭牙也低声说:“别冲动。”

  他说着,又低声说:“没看君上都不急么?自有对策。”

  召忽可不像东郭牙,东郭牙可谓是心理学家,能观察旁人的脸色,还能看别人的口型和动作猜测别人在说什么,而召忽不同,召忽怎么看也没看出来齐侯有什么对策。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齐侯淡淡的说:“大司农,地/震的事情,你怎么看?”

  地上呼啦啦的跪了一片人,都是齐国的骨/干之臣,结果齐侯并没有立刻说话,反而问吴纠怎么看。

  这一下众卿都傻眼了,尤其是跪在地上的那些人。

  吴纠则是慢条条的走出来,一派云淡风轻的拱了拱手,说:“如今发生天灾,百/姓的农田被冲垮,房屋被泥浆掩盖,吃不上粮食,喝不到干净的水,睡不了暖和的床榻,然而有些士大夫们并不关心百/姓死活,愧对自己的官帽,只是关心自己眼下的利益。难道君上急切的召集这个朝议,不是为了解决百/姓的受/灾问题么?难道在百/姓的生死问题面前,身为齐国的父母官们,现在应该面红耳赤的讨论给君上物色美/人么?难道我齐国泱/泱/大/国,真的连一个天灾都对付不了,最后非要演变成/人/祸,才肯开怀么?”

  吴纠三个难道,瞬间把跪在地上的人问的哑口无言,齐侯则是微微一笑,静等着吴纠再说话。

  吴纠扫了一眼众人,又淡淡的说:“如今天灾已至,百/姓流离失所,有人痛失骨肉,有人变成残疾,也有人因为吃不上饭活活饿死,盖不上被活活冻死,而我们在这里讨论该不该给君上物色美/人,这话若是今日传了出去,或者由事官记录在册,试问,百/姓会不会心寒?齐国再大,也抵不过失去民心,也抵不过后世唾骂……各位,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他的话说到这里,跪在地上的好几个人有些撑不住了,连忙悄悄站起来。

  一个人站了起来,另外一个人也跟着站起来,然后是三个四个五个……一片一片的悄悄站起来。

  直到大司徒看到身边的大司空竟然也“悄悄”站了起来,大司徒这才惊讶愤怒的发现,他身后那乌央乌央跪下来的人,全都已经没事儿人一般站了起来,谁也不敢和大司徒对视,要么低着头,要么看着天。

  大司徒气的差点仰过去,但是事情发展到这里,他不站起来也是孤立无援的,只好硬着头皮,十分没脸的站了起来。

  齐侯这个时候“啪啪啪”的拍了三下掌,从高台上一步步走下来,然后对着吴纠,竟然拱手作礼,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说:“大司农一番话,堪比圣贤,孤自认惭愧。”

  齐侯都这么说了,方才站错方队的人,以大司空为首,连忙说:“是啊是啊是啊,大司农仁义为怀,体恤百/姓,乃是我等的楷模,实在让人敬佩。”

  大司空拍上马屁,方才站错方队的人连忙也跟着拍马屁,昨天晚上大司徒筹划了一个晚上的舆/论,竟然被吴纠两句话就给攻破了,气的脑袋险些炸了。

  齐侯挥手说:“行了,废话别说了,耽误了不少功夫,现在就议一议,赈灾的事情,该如何做。”

  他说着,转身走上台阶,从黑色的袖袍中拿出一卷简牍,举起来示意众人看,说:“很多人不服气,觉得孤宠信大司农,是因为孤昏/庸,孤无/能,孤好色?!”

  齐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很多人赶紧低下头,似乎不认账,没有说过一般。

  齐侯扫了一眼众人,冷冷一笑,说:“就在很多士大夫,想着怎么让孤好大喜功的准备祭祀,怎么物色美/人的时候,看看大司农都做了什么,这些应对灾/祸的条条款款,你们好生看看,有多详细,多用心。”

  齐侯说着,将简牍一摆,旁边的寺人赶紧接住,然后传下去,递给为首的高傒和国懿仲看,看过之后继续往下传。

  齐侯坐下来,又说:“孤不宠信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才,宠信谁?你们倒是给孤找一个可以宠信的人?若是孤真的一遇到天灾,就物色美/人,一遇到天灾就举行大祭祀,恐怕先祖的确要知道,却是齐国的老祖/宗从黄/泉里爬出来不得安宁!”

  齐侯冷笑着,高傒和国懿仲先看了吴纠的文书,顿时满眼惊讶,并非是纸上谈兵,国库多少银钱,能动的多少,备用的多少,应急的多少,粮仓有多少粮食,能动的备用的应急的,还有灾/祸地点附近的粮食,可以立刻调配的,全都写得清清楚楚。

  为了不影响齐国的发展,还有组/织灾民耕种,收留灾民的各种办法,削减齐宫和后宫吃穿用度,以冲国库的办法等等,一条条写的很详细。

  高傒和国懿仲一看,不由觉得老脸烧红,赶紧将文书传给下面的人。

  大司徒接过文书,大约看了几眼,很是不屑,结果看到其中一条,立刻眼睛一亮,似乎想要强弩之末的做文章,一方面把文书传下去,一边方面拱手说:“君上,大司农想要削减君上的吃穿用度,还有后宫娘娘的吃穿用度,这有违礼制,破/坏了祖/宗规矩,实在不妥啊!”

  齐侯昨日看了文书,就知道有人会在这个上面做文章。

  其实很多人不理解,国君节俭起来,用自己的吃穿用度给灾民补给,这不是体现国君爱民的地方么?为什么会有士大夫脑子进水的反/对?

  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个时代,礼制重于一切,礼义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义是仁义道/义,而礼呢?其实就是礼义和规矩,天子、诸侯、士大夫们每天吃什么,穿什么,吃几种粮食,吃几种肉,直的肉放在左手还是右手,弯的肉放在左手还是右手,带骨的肉放在近处还是远处,那都是有严格规定的,这种规定体现出了天子和诸侯的权威。

  因此吃穿用度,在很多士大夫眼中,那是不可撼动的,若是改了,就是不礼。

  被尊为著名思想家和教育家的孔子圣/人,觉得霍乱鲁国,杀侄/子与嫂/子通奸的庆父,并非是谋反之臣,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礼义,按照礼义,庆父也享有鲁国公爵之位的继承权,因此不算逆贼。

  柳下惠与臧辰,同为名士,而柳下惠的大名在后世尽/人/皆/知,而臧辰的名字,可谓是名不见经传,但是按照历/史贡献来说,臧辰的贡献远远超越柳下惠,这又是为什么?自然也是因为礼制,在当/世人眼中,臧辰便做了简化鲁国祭祀,破/坏礼制的坏事儿。

  因此大司徒一下就抓/住了这个把柄,想要怒怼吴纠。

  吴纠则没什么不安稳的样子,只是笑了笑,说:“纠知道,这一条有为祖/宗礼制,只不过眼下乃是特殊时期,地/震造成了河床决口和泥石流,周边的邑都受到了波及,如此一来,我齐国的粮仓虽然丰盈,可以抵挡灾/祸,播放赈灾粮,但是因为地/震带来的长久不利效应,农田不能开垦,以至天气的骤变,都影响到之后几年,甚至十年的发展,若百/姓没有发展,更别提征收赋税,我齐国的粮食收成,将会持续低靡很长一段时间……若是能将齐宫之中,本就用不到用不完的粮食和消耗充补粮仓和国库,这个低靡的时期将大大减少,若是此时有什么意图不轨的诸侯国想要趁机动手脚,我齐国也好有应对。”

  他这样说完,大司徒还想用祖制和礼义说话,但是没想到,一向是老齐人一派的高傒突然拱手说:“高傒请/命,自愿减少用度,以充国库。”

  国懿仲也拱手说:“懿仲亦请/命。”

  高傒和国懿仲可谓是朝/廷上的风向标,毕竟他们不仅仅代/表齐国,还代/表了天子,两个人一开口,顿时好多人都开口自愿请/命,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墙头草随风倒,目的达到了就是极好的。

  吴纠拱手说:“君上,朝中卿大夫们皆是爱民忠心之臣,实乃我齐国之福,恭喜君上了。”

  吴纠一开始得罪了不少人,不过这一句话也讨好了不少人,齐侯笑了一声,说:“大司农说的正是。”

  齐侯和吴纠这样一唱一和的,竟然真的完美控场了,担心的人全都在旁边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

  大司徒知道高傒和国懿仲已经叛/变,大司空说好的力挺自己,也悄悄的随风倒了,这样一来,大司徒孤立无援,却十分不甘心。

  于是大司徒便梗着气儿,说:“君上,老夫年老,灾/祸来的突然,老夫无法管理此事,还请君上将此事交给其他卿大夫主管。”

  大司徒主管民生,出现了这种天灾,肯定是大司徒主管,然后联合司农部门赈灾,联合司空部门重建,甚至联合司马部门借兵救援等等,但是大司徒仗着自己是老臣,竟然要撂挑子示/威。

  齐侯听了,只是“呵呵”低声一笑,似乎没有什么为难的表情,也没有要求着大司徒管这事儿的表情,他站起来,缓缓步下/台阶,一步步,发出“踏……踏……踏……”的声音,十分缓慢,但每一下都敲在众人心上,一时间竟然没人敢说话,全都看着齐侯是如何反应的。

  齐侯走下来,慢悠悠的说:“是啊,大司徒乃是四朝老臣,年事已高,之前因为身/子的缘故一直在家中休养,的确是孤的过失,孤竟然这般不体恤老臣,若是叫旁的国/家听了,还以为孤不重礼义教/化,实在不该啊……”

  齐侯说着,便一笑,他将头发放下来的时候,遮住棱角分明的脸,笑起来有几分温柔和宠溺,但是将头发全都背起来,束在黑色玉冠之中,戴着威严冠冕的时候,笑起来却显得十分冷酷无情。

  齐侯淡淡的说:“那便这般好了,大司徒年老,孤恩准告老,就回家去颐养天/年罢。”

  他这话一出,群朝轰动,毕竟大司徒可是四朝元老,齐侯一句轻飘飘的话,竟然直接给大司徒罢了官,什么颐养天/年,其实就是罢官,只是说的冠/冕/堂/皇罢了。

  一时间,大家没人敢反/对,但是也没人同意,大司徒也怔愣住了,毕竟他以为自己是齐侯的恩/人,又是四朝元老,所以便肆无忌惮起来,还以为齐侯会求自己管这个事儿。

  但是没想到,齐侯竟然能如此无情。

  齐侯说完了,根本不跟大司徒反驳的机会,便说:“大司农既有商贾才华,又能安邦定国,治理天灾的同时,还不忘了群狼环伺的诸侯国,孤今日便封他为我齐国的大司徒,这抗灾的文书便是佐证,众位卿大夫,可有异/议?”

  吴纠没想到,齐侯竟然要给自己升/官儿?虽然不是国相,但是如今还没有国相,那大司徒可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吴纠心中想着,若是自己真的上了齐侯,那在齐国,可谓就是“没人之下”了……

  吴纠感觉自己一时间有些想偏了,连忙咳嗽了一声,他这一咳嗽,很多人还以为吴纠想要拒绝,那边管夷吾连忙站出来,说:“夷吾觉得,大司农可以胜任。”

  他说完,身为老齐人的鲍叔牙也站了出来,说:“叔牙亦认为,大司农当可胜任。”

  管夷吾一个是新势力一派的,一个则是老齐人一派,两边竟然都有人同意了,很多人看脸色行/事,连忙也都拱手,还说齐侯英明等等的话。

  齐侯笑眯眯的看过去,说:“高子国子二位上卿认为呢?”

  高傒和国懿仲方才看过了吴纠的文书,心中已经敬佩不已,再加上吴纠方才的机智反问,问的逼宫的众臣哑口无言,惭愧不已,高傒和国懿仲已经完全的服气了,便齐齐拱手说:“君上英明。”

  那两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司徒竟然觉得双/腿一软,也不是老当益壮了,“嘭”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一脸后悔万分的表情,说:“君上!君上……老臣我……我没有……”

  大司徒这个时候再期期艾艾,已经显得十分矫情,并且齐侯已经亲口赐封,高傒和国懿仲首肯,大司徒再想反悔也没辙了,只能期期艾艾一阵,都没人理他。

  齐侯凉凉的扫着旁边的大司空,笑眯眯的说:“那司空呢?这事儿,你能管么?”

  大司空可是大司徒的党羽,刚才应和的最欢实的便是他,此时连忙说:“能能,小人可以,小人但凭大司徒调遣!”

  说着还对吴纠拱了一下手,毕恭毕敬的。

  齐侯今日可算是扬眉吐气了,自从他继承侯位以来,多少人觉得自己是齐侯的恩/人,不把齐侯当做国君看,觉得他还是个年轻的奶娃娃,觉得齐侯一切的治/国改/革手段,全都是扯淡开顽笑。

  如此一来,这顽笑险些开大了,谈笑之间,竟然罢了大司徒的官。

  吴纠见齐侯心意已决,又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取胜的模样,不好驳了齐侯的好意,便上前一步,恭敬的掀起衣摆,跪在地上叩头说:“纠……谢君上。”

  齐侯哈哈一笑,说:“好,那赈灾的事情就由现任大司徒主管。”

  齐侯说完,卿大夫们连忙作礼,说:“君上英明!”

  齐侯的目的达到了,而且还震慑了一帮子自以为是的老臣,自然是高兴的,很快便下了朝,齐侯先行离开,卿大夫们便也陆续散朝,与方才上朝的光景可不同,散朝的时候,好多人冲吴纠拱手,一脸殷勤又亲和的说:“恭喜恭喜啊大司徒!”

  又有人拱手说:“大司徒可谓是我齐国历来最年轻的大司徒了,日后飞黄腾达不可限/量!真是恭喜了!”

  吴纠供着手一一谢过,这些恭喜的人里面竟然还有老牌的老齐人,一反刚才的态度,竟然也非常殷勤。

  吴纠虽然是新官上/任,但是并没有升迁上/任的喜悦,毕竟大司徒这个活儿,那可是政/治性最强的,而且管理的面积非常大,以前吴纠身为大司农,是绝技不会管理军政的,但是现在呢,大司徒的管辖范围已经伸到了军政方面,例如壮丁要如何服兵役,兵役法/律要如何制订等等。

  不止如此,大司徒主要管理民生,天灾人/祸都需要他来管理,细化到教育,甚至是根据德行分封爵位,帮助国君认命官/员,制订官/员的俸禄等等,这些都由大司徒管理。

  如此说来,大司徒乃是三公之首,满朝第一权臣,一点也不过分。

  权/利大了,带来的压力自然也大,尤其吴纠上/任第一件事可就面/临着如何赈灾,而且还要重建。

  吴纠连忙来到政事堂,以前他过来,乃是管理司农的业/务,如今他过来,却是要去司徒部门。

  吴纠走进司徒办公的房舍,果然是三公之长,房舍都大了一大圈,吴纠走进去,司徒部门还多半是老司徒的门客和门人,没几个欢迎吴纠的,毕竟都怕吴纠针对他们,不过大家也不敢得罪吴纠,因着方才齐侯的态度,还有高傒和国懿仲的态度,大家心知肚明,这个大司徒可并非临时的,想要继续在司徒部门混下去,肯定要巴结着吴纠。

  众大夫们也听说了,吴纠在司农部门上/任的时候,就烧了三把火,因此一个个都等着吴纠来立威烧火呢,没有人说话,屏气凝神的,结果就见还是一身司农官袍的吴纠从外面走进来,只是扫了一眼众人,没有任何客套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立威的话。

  就听吴纠开门见山的说:“如今眼前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想必各位大夫们心中都十分明了,纠算起来还是晚辈了,也不便教训各位卿大夫们。”

  他说着,那些大夫们连忙说:“是是是,大司徒说的极是,极是。”

  吴纠又说:“天灾已至,我们能做的便是将损失降到最低,并且帮助当地尽快重建,让百/姓吃饱穿暖。”

  吴纠说着,那些大夫们立刻又应和说:“是是是,大司徒说的极是。”

  吴纠坐下来,便说:“废话咱们就不提了,关于这次天灾地/震的事情,文书全都呈上来。”

  士大夫们没想到吴纠这么开门见山的说,一句废话也不说,有些出乎所料,不过不敢怠慢,还是快速将文书全都呈上来,拿给吴纠看。

  吴纠就坐在大司徒的位置上,一展宽大的袖袍,然后开始翻阅简牍,先看了看边邑送来的各种急报。

  齐国临近的莒国乃是地/震高发区,而齐国又和莒国接壤,其中几个边邑也是地/震高发区,以前并非没有地/震,而是因为地/震都很小,没有到非要上报的程度,大家自然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能压一压,就压一压。

  不过这次的地/震不同,地/震之前,其实也是有些征兆的,例如天气反常,虽然边邑的雨水在秋季很充沛,但是今年已经有发洪水的势头了,不止如此,气温也十分反常,骤然变冷,一堆秋季晚熟的粮食正准备收割,没想到竟然给冻死了一大片。

  但是当时的人只是以为老天爷不高兴,所以天气反常,根本没想到会地/震,当地的官/员只是组/织了一次祭祀,从祭祀中捞了不少百/姓上贡的钱财,也没当回事。

  于是这场有征兆的天灾就被大家忽略了,突然开始地/震,伴随着地/震,还下起了大暴雨,将山上的泥石冲刷的崩裂,雪崩一样滚下来,先是将近郊洗劫一空,随即冲进了城中,农田淹没,房屋摧毁,官/员治理又不及时,没有预防/暴雨可能带来的洪涝,紧跟着河床被震裂,再加上暴雨,又引发了洪/灾,这样一系列的灾/祸降临,当地的官/员再也顶不住了,只好上报上级,这年代交通不发达,也没电/话电脑,全都靠人工送信,闹/灾/祸路又不好走,急报到了临淄城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

  吴纠看了急报,顿时脸色便不好看了:“司农那边的对策已经报上来了,其他部门呢?司马司空那边呢?”

  大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拱手说:“禀大司徒,司马那边,因着大司马此时正在遂国驻守,因此乃是大司马的儿子周甫大人管理,昨日已经派人来,说是可以调兵两千,若是不够,请大司徒派人再去协调。”

  吴纠点了点头,说:“两千兵马,虽然打仗是万万不够的,但是帮助救灾重建还是足够充足了。这件事儿便有你来负责,去谢谢周甫,尽快调足兵马,赶赴边邑救灾,务必先将困住的百/姓救出来,这事儿十万火急,一刻都不能耽误,你现在就去。”

  那人本身在司徒部门里面,其实就是个杂役一般的人,因为年轻,经常被排挤去,有什么活儿都是他做起,但是功劳一个没有,如今大司徒一上/任,竟然就让他主管司马这边的事宜,那人自然是高兴的,并且是干劲儿十足,立刻拱手说:“是,小人这就去!”

  他说着便大踏步的走了,其他人一见,分分侧目,那人官级很低,但是因为很多人闲着不管事儿,都丢给他做,所以突然被问起来,竟然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此刻大家见一个小吏竟然得了宠,心里那滋味,当真酸的不能忍。

  吴纠又说:“司空那边呢?”

  吴纠说完,愣是没人出声了,支支吾吾的,你看我我看你的。

  吴纠扫了一眼众人,过了好久,才有一个官级不小的人:“司空那边……似是还没有什么表示呢。”

  吴纠一听,有些了然,司空和前任司徒乃是死党,别看在路寝宫的时候,司空答应的好,什么但凭调遣,其实都是说给齐侯听的,面前一套,背地一套,转身就不是那样恭敬了。

  吴纠冷冷一笑,说:“司空倒是不急,去找/人和司空协调,若是两天之内给不出一个完整的重建方案,这事儿恐怕只有君上出马才行了。”

  吴纠说着,还拱了一下手,以示恭敬,长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其实就是威胁,而且满满都是威胁,那人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唯唯诺诺的应声,然后走出房舍,去找司空部门的人了。

  吴纠第一天上/任,没有任何废话,也没有什么寒暄,便开始干活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齐侯那边就收到了文书,看都不用看,肯定是给吴纠告/状的,写文书的人则是大司空。

  大司空告吴纠仗/势/欺/人,仗着君上宠爱,便要求自己两日之内完成重建方案,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

  齐侯看了,却笑了起来,旁边的寺人被齐侯这么一笑,看得后背直发/麻,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赶紧低下头来,心说君上怎么一点儿也不像是看告/状的文书,反而像是看报喜的文书……

  大司空第二天便把告/状的文书交上去了,但是一直等到第二天晚上,也没有任何答复,大司空还跑来问了问小寝宫的寺人,寺人则是很不好意思的说:“小臣的确看到君上看了文书,还笑了,但是没有批示,要不然……大司空您再等一等?”

  大司空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就知道肯定是完了,齐侯这态度很明显了,必然是不准备管了。

  于是大司空没有办法,还平白耽误了一天时间,赶紧回去呵斥自己部门的人,赶出重建的方案来。

  吴纠一连忙碌了好几天,自从吴纠上/任之后,齐侯愣是就没有再见到吴纠了,因为也没有早朝,没机会在朝议见面,吴纠中午也不过来送吃食了,齐侯顿时感觉自己就跟家养的被抛弃了一般。

  每天中午没有吴纠做的膳食吃,齐侯只好吃膳房做的饭,其实那也是精细中的精细,毕竟谁敢给国君吃大锅饭呢?但是齐侯吃着就觉得不香,还没吴纠做的炸馒头片儿香呢。

  这天晚上,齐侯批阅了奏章,正好卫姬遣身边儿的宫女送来夜宵给齐侯吃,齐侯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还以为是吴纠来了呢,满心欢喜的让寺人请进来,结果发现是卫姬身边儿的宫女。

  那宫女走进来,温柔的低声说:“君上,卫姬娘娘/亲手做了小点,又怕打扰君上公/务,便遣婢子将小点送过来。”

  宫女说着,将小点放在桌案上,精致的小豆,一掀开精致的盖子,里面的小点量十分小,但是精致漂亮,竟然是一碗双皮奶!

  齐侯看到这双皮奶,顿时就想到了吴纠,双皮奶可是吴纠最先做出来的,吃起来甜/蜜又顺滑,而且十分醇香,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奶甜味儿。

  齐侯忍不住拿起小匕尝了一口,心中顿时了然,这味道,绝不是卫姬亲手做出的,应该是膳房里的膳夫们做的,因为是吴纠亲手教出来的,调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而且双皮奶没什么难度,因此口味十分相似。

  宫女见齐侯吃了一口双皮奶,起初明明露/出惊艳的表情,不过很快,那表情就变样儿了,沉吟了一声,说:“帮孤谢谢/卫姬的好意。”

  齐侯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下文了,宫女只好应声,然后退了出去。

  齐侯等宫女退出去,就盯着案上的双皮奶,看了一会儿,看的寺人觉得齐侯可能是公/务繁忙太累了,忙低声说:“君上,时辰不早了,君上歇息罢?”

  齐侯这才回过神来,摆了摆袖子,竟然站了起来,说:“不,孤还要去个地方。”

  他说着,立刻绕开案子,就往小寝宫外面走。

  寺人不知齐侯要去哪里,毕竟这大黑天的,别说是入夜,其实已经很晚了,夜宵都吃了,却不就寝,还要出门,也不知干什么去。

  齐侯走的很匆忙,寺人连忙给齐侯披了一件披风,一行人往吴纠住的房舍去了。

  吴纠住的地方不远,齐侯走过去,寺人就了然了,恐怕是这些天大司徒新官上/任比较忙,所以没来得及过来看齐侯,因此齐侯竟然自己过来了。

  不过齐侯走过去,就看到了晏娥从房舍走出来,里面的灯却灭了。

  齐侯说:“大司徒歇下了么?”

  晏娥看到齐侯很惊讶,连忙行礼,随即说:“君上,大司徒不在啊。”

  齐侯一阵吃惊,说:“出宫回府了么?”

  晏娥说:“回君上,并不是,大司徒新上/任这些天,都没回来歇息过,全都在政事堂歇的,这会儿恐怕还在政事堂呢。”

  齐侯一听,更是惊讶,吴纠身/子本就不好,棠巫总是贴身伺候着,其实就是给吴纠调养身/子,结果吴纠竟然天天睡在政事堂,而且一连睡了好几天?

  齐侯哪能忍得了,赶紧改道,就去了政事堂。

  齐侯急匆匆的赶到政事堂,一进去,果然看到紧里面儿的司徒房舍还亮着灯,不过静悄悄的,其他司农司马司空司理部门都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点儿声息了。

  齐侯大步走进去,就看到火光摇曳,深秋的天气,政事堂里的火盆子灭了,也没有寺人伺候,凉的厉害,齐侯一进去就看到了吴纠,吴纠坐在大司徒的位置上,不过却是趴在案上,手上捏着一卷简牍,竟然睡着了。

  吴纠虽然睡着了,但是似乎冷得厉害,蜷缩在一起,缩着肩膀子,还在瑟瑟发/抖,睡得十分不安稳。

  齐侯连忙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快速披在吴纠的背上,只是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吴纠突然就醒了,似乎没有睡瓷实,“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睛里都是迷茫。

  吴纠看到了齐侯,还以为自己做梦,眨了眨眼睛,伸手揉了两下,这才发现真的是齐侯,连忙拱手说:“纠拜见君上。”

  齐侯伸手握住吴纠的手,大掌心将吴纠冰凉的手捂着,说:“二哥,你怎么这般不爱惜身/体,竟然睡在这里,孤看了要心疼的。”

  吴纠听齐侯一过来就说肉麻话,好几天没听到了,竟然有点不适应,不过齐侯的掌心很暖和,包裹/着吴纠的掌心,吴纠有些舍不得抽/出来,就当是个大暖炉了。

  吴纠见到齐侯,连忙说:“对了君上,纠本想明日一早去禀呈君上,这是赈灾的方案,有些紧急。”

  他说着,将旁边的几个文书交给齐侯,齐侯大体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儿,吴纠这些天当真是累着了,有些紧急的方案已经开始施行,另外一些还需要齐侯的批阅,毕竟涉及到大量的钱财和粮食。

  齐侯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低声说:“有劳二哥了。”

  吴纠说:“这是纠的分内事,君上将这件事情交给纠,说明对纠信任,纠自然要做好,不是么?”

  齐侯笑了笑,说:“是,二哥最懂孤的心思。”

  吴纠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又说:“君上……纠想请/命,到发生地/震和灾/祸的边邑去看一看。”

  齐侯一听,立刻说:“不行,孤不同意。”

  吴纠似乎早就料到,说:“可是,君上想一想,不管是纠,还是司空司农他们,谁也没去过边邑,亲眼看一看灾/祸到底是什么情况,若是地/方/官/员瞒报轻报,以至于临淄城中坐镇的各位卿大夫根本无法对症下/药,岂不是害了受/灾的百/姓?况且……不瞒君上说,大司空对纠有些成见,汇总上来的重建,纠都不甚是满意,因此纠是一定要去边邑走一趟。”

  齐侯想要反驳,吴纠立刻又说:“当时君上将大司徒的位置交给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大司徒这个位置不只是荣耀,还有负担,君上既然已经决定了,何不让纠做得好,做得对?纠心中无愧,也不辜负君上的厚爱。”

  齐侯几次想要说话,都被吴纠给堵住了,堵得十分严实,最后无奈的一笑,说:“二哥啊二哥,你说,你让孤拿你怎么办?”

  吴纠只是淡然一下,说:“还请君上定夺。”

  齐侯脸上均是无奈,叹气说:“好,孤准了。”

  齐侯这么一说,吴纠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齐侯这头倔牛,可能要再和自己犟半天,那样自己还要废很多口舌,结果没想到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说服了齐侯。

  吴纠心中虽然有些诧异,不过还是拱手说:“谢君上。”

  齐侯说:“不,应该是孤谢二哥。”

  吴纠外出公干的事情很快就定夺下来了,很多人觉得吴纠能做大司徒,心中很酸,听到齐侯派他去考察灾/祸,顿时都开始幸灾乐祸,毕竟这可是苦差事,累差事,而且谁知道余震还会不会发生,万一又来了地/震,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但是这些人根本没想到,这苦差事乃是吴纠自己求来的……

  吴纠为了外出公干,临走之前,还特意给自己做了绿茶饼和奶茶,因为没有红茶,只好做了奶绿,虽然茶味不是那么醇厚,但是胜在原料纯粹,而且味道小清新。

  如此一来,吴纠这天就要启程了,辎车已经在宫门口等待了,随行的队伍也已经准备好了,这次随行的配置是代/理大司马的周甫,还有身为公子的石速,两个人现在都在司马供职,因此准备随行去看看救灾/情况如何,还需不需要再派兵马。

  吴纠走出来,准备登车,棠巫扶着吴纠踏上车辕,“哗啦”一声掀开车帘子,一霎那,吴纠就看到了缁车里竟然有人!

  齐侯一身黑色的袍子,头发全都束起来,向后背起,袒露/出立体深刻的五官,整个人看起来英俊又硬朗,充斥着成熟男人的迷人气息,甚至是散发着浓郁的荷尔蒙,尤其是那双温柔又深邃的眼睛,简直撩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齐侯,竟然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每个指缝里捏着一块绿茶饼,急匆匆的往嘴里送,吃的特别豪爽,另外一手端着一杯奶绿正在喝。

  齐侯那英俊的脸上,嘴边上挂着绿茶饼的碎屑,还有一圈奶茶的白胡子!

  吴纠一见到齐侯,顿时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才了然的想着,怪不得那天齐侯这么轻/松就答应下来了,原来齐侯心里早想着要偷渡了。

  齐侯见到吴纠,欣赏着他惊讶的目光,笑着说:“二哥,这茶好喝得紧,叫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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