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见面_吾家公主鸿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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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见面

  慕容冰去御书房里找慕容莲夏时,祁昱因为身份原因,留在了御花园里。

  他不便露面,很自觉地走到一座敞亭下,借着珠帘纱幔遮住身形,观赏池中的锦鲤。

  没过多久,就有人疾步走进御花园,看样子是往书房的方向赶。祁昱原本不甚在意,那人越走越近时,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是陛下吧?

  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那人隔着山石池水,花簇树影,层层纱幔望了过来,那目光如有实质,一点一点冰冷起来。

  等祁昱察觉到异样时,已经有侍卫摸到他身后,长剑架上脖颈。

  祁昱的余光只能看到身后人垂在腿侧的淡黄外衫,刚想回头,就感觉到颈侧的剑锋下压力道重了些。侍卫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辨不出音色:“别动,什么人!”

  好快的轻功。

  这侍卫的轻功竟然惊人至此,恐怕连赤璋都未必能在轻功上胜过这人。

  那厢原本要横穿御花园的人便悠然走过来,掀开亭下纱幔,冷冷地看着祁昱。

  只消一眼,祁昱便能判断出此人是慕容莲夏。

  少年皇帝穿着一袭黑金华袍,眉眼间依稀可见与慕容冰相似的影子,只是神情透着一股清贵疏离。

  慕容莲夏细看了他片刻,眼中的冰冷竟微妙地化去了,抬手冲祁昱身后执剑之人摆了摆。

  祁昱只感觉一阵轻风吹过身后,再回头时,侍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是绝佳的轻功。

  “原来是你。”慕容莲夏屈指抵着下颚,沉吟片刻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人这样有胆色,敢替朕那妹妹操练兵马。”他望了眼祁昱,眼眸幽深,“或许,朕该称你一声‘表兄’?”

  祁昱深深地行礼,恭谨道:“祁昱不敢。”

  “的确。”

  这声“的确”也不知是满意于祁昱的恭敬,还是解释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鲜少有人知道,母后的长姐嫁入了平城贵族,祁氏世家。”

  祁昱被慕容莲夏的态度弄得迷惑了起来。

  这个人表现得像一板一眼的木偶,说的每一句又好像暗藏玄机,让人揣摩不透深意,和慕容冰描述的那副严厉刻薄的样子判若两人。

  祁昱幼年时,因为母亲和楚皇后的关系,曾入宫遇见过这对兄妹,哥哥只是冷冷淡淡地瞧他一眼,妹妹却给他塞了块绿豆糕,笑嘻嘻悄声道:“我皇叔给我做的呢,给你啦。”

  他们好像赶着要去一个什么地方,哥哥兀自走在前面,也不管妹妹跟没跟上,神情极不耐烦。而妹妹小步跑着往前赶,还不忘回头给祁昱推荐,“你尝尝,可甜了。”

  祁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妹妹走过拐角就要消失时,突然又回过头,双手食指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你笑一笑呀,为什么要板着脸?”

  远处传来一声蕴着怒气的“莲华”,妹妹“哎”一声就彻底消失在了祁昱的视线。

  他低下头,尝了一口绿豆糕。祁昱其实从来不吃甜食,但是那块绿豆糕他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了。那时他摸了摸嘴角,摸到一个轻微的弧度,似乎是在笑。

  他是家里的幺子,只有哥哥姐姐,没有妹妹,也没有小叔叔会亲自下厨给他做糕点。不习毒术的他是家中异类,并不是很受别人的喜欢。

  纵然他察觉出面前这对兄妹相处的不和谐之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所以数年后的庙会再见慕容冰,她慌不择路地撞到自己身上,却笑嘻嘻地举起冰糖葫芦,说要赔给他时,他脑海里只有当年那块绿豆糕。

  很甜,甜到他之后漫漫年华,再也没有吃过这样的糕点。

  也很苦,苦得他于南安城夜夜辗转难眠,在权欲私心中痛苦煎熬。

  慕容莲夏自顾自地在旁边坐下,单手托着腮,颇有些玩味地观摩着祁昱的表情,突然又开口道:“吾妹不懂人心险恶,朕很不喜欢你们这样的人围绕在她身旁。”

  他举起指间把玩着的白玉酒樽,轻轻吹了口气,嗤笑一声,“譬如你,看似世家公子端方周正,说不定居心叵测,憋了一肚子坏水。”

  祁昱微侧过脸,避开慕容莲夏的视线。

  自从见过康王,他虽然料到皇室中人多半不像慕容冰那般单纯好骗,但若是这少年皇帝也能看出来他居心不良……

  祁昱从容淡笑道:“终究有这份亲缘,到底还是该帮衬小殿下一二。”

  慕容莲夏眯了下眼,沉冷道:“若是如此,自然最好,不然哪怕和她撕破了脸面,朕也要将你们尽数诛杀。”

  掷地有声,阴冷狠绝。

  祁昱却从这句威胁中琢磨出点不对劲儿来:慕容莲夏兄妹向来不对付,怎的慕容莲夏这句话,反而像是维护慕容冰一般?

  他理了理稍有褶皱的袖口,试探道:“常闻陛下不喜小殿下,又何必因为些琐事恐吓我?”

  慕容莲夏督他一眼:“朕怎么敢恐吓你?只是劝你老老实实地待在她身边,休要起半分异心。”

  饶是一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祁昱,此刻脸上也起了些波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容莲夏。

  难道他想错了?难道世人都看错了?

  难道这对兄妹间真的只是隔阂深重,而不是互视敌手?

  “这些话朕只说一次,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朕的亲妹,祁昱,保护好她。”

  ……………………

  慕容莲夏刚走出御花园没几步,身后宫墙上便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要我说,刚刚就该直接杀了那小子,深宫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一个人何其简单,也不用费那么多口舌敲打他。”

  慕容莲夏转过视线,瞟了他一眼。

  身着月白袍肩披淡黄外衫的青年站在宫墙上,一手负剑于身后,另一只手捻着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桃花枝,端的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慕容莲夏嗤道:“这里又没有世家小姐,你摆给谁看?”

  黄衫青年勾唇而笑,收了剑将花枝别在衣襟上,飞身落在慕容莲夏身旁,继续道:“还有长公主,若碍事杀了便是,何须耗费心思。”

  “参商。”

  慕容莲夏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中毫无温度,语调冰冷,让人心生怯意。

  那唤作“参商”的黄衫青年也不例外,闻言缩了缩脖子,低低应道:“在。”

  春风送暖,却无法让这少年皇帝的面容染上一丝温柔:“这次朕不计较,再有下次,莫怪朕无情。”

  参商不甘心地咬了咬牙,却再不敢多嘴一句。

  慕容莲夏放在心上的东西太多,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一样不落,唯一的那丝空隙,放着他最后的亲人。

  他看着慕容莲夏头也不回地往书房方向大步走去,眼前突然浮现出当年第一次在慕容莲夏面前提及要杀了莲华长公主的情景。

  彼时的皇储,阴沉地审视了他半晌,骇得他头皮发麻,才说了句:“我亏欠她良多。”

  那会儿慕容莲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时间久远,参商却依旧记得那些字句。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信手喂了它一块糕点。可笑至极,满桌十数块糕点,偏偏我拿给它的那块,里面藏了顷刻毙命的剧毒。”

  “我最喜欢的那头小马驹,被人灌了猛药,就是为了能在我去看它的时候,将我踩死在马蹄之下。”

  说完这句话的少年,将手里把玩着的白玉酒樽狠狠地砸碎在墙面上。

  “至那以后我便明白了,原来我这一生,是不该有心爱之物的。”

  “我不在意兔子,它就不会吃到有毒的糕点;我不珍爱马驹,就能在它发狂伤我之前,将它斩杀在剑下。”

  “可是啊,参商,偏偏莲华是我的白兔,也是我的马驹。”

  她柔软无辜需要手握权柄的兄长细心看护,也刚烈倔强容易让人当了刀剑来反噬其兄。

  所以这位兄长只能硬生生逼出一副铁石心肠,对她疏离,待她刻薄,总比日后害她代兄长受过要好得多。

  参商深知这一点,但依旧不影响他对慕容冰抱有杀意。

  成大事者,如何能拘于这一丝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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