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年饭_筵席以外【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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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年饭

  爬坡翻坎一路走到老屋前,赵白河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他看也没看周檐一眼,只对着老人稍微躬身,潦草道了声:“外婆过年好。”便提着大包小包钻进了屋内。

  将礼品随手放到餐桌上,赵白河侧头看了眼院坝中的表弟的背影,总觉得跟脚底下踩着蒺藜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磨磨唧唧把蔬菜肉蛋挑出来拿进厨房,又回了堂屋,扭扭捏捏将桶装酥糖、大盒坚果和重得不行的脐橙往柜子里放。里进外出瞎忙了好半天,一向手脚利索的他却半天没都理清这些大包小包的杂物。

  “我来吧。”不知何时周檐已经跨进了堂屋,他走到赵白河身边,接过赵白河手上的口袋搁进柜子。

  轻轻合上柜门,周檐看向赵白河,又说:“好久不见,哥。”

  “也没多久。之前在……之前不是才见过吗。”

  “已经快有两周了。当时在山上,我强迫你的事情……还没给你好好道歉。”

  “我们是什么很亲的关系吗?”赵白河不想提山上的事,他紧皱起眉,极不耐烦地啧了啧嘴,“几大月不见都是经常的事,这几天算得了什么。”

  赵白河掌心又开始发汗,总觉得手中差点什么。他开了橱柜,将刚才才放上去的脐橙又拿了下来,七挑八拣一阵抓了个勉强顺眼的出来,拿起小刀聚精凝神削起橙子皮来。

  “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呢?”周檐问。

  “那几次,你是不是都在故意躲着我?”周檐又问。

  “你以前电话从来都不关机的。为什么要这样?”周檐还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因为我说了我喜欢你?”

  含在西面山隘上的落日好红好圆,烈烈熊熊烧成一团。屋子里没有开灯,眩目的夕照从旧门扉落进来,一小块斜斜折在墙根。那光斑极尽冶艳浓稠,却丝毫也照不亮屋内的阴暗,一块化不开的腻人蜜糖一般,边缘清晰地与黑冥割裂开来。

  赵白河背对着天光,感觉自己快被那光焰万丈的残阳给照穿了似的。半明半暗的房间、橙皮喷迸出的熏眼浊香,以及与这个死心眼表弟同处一室,都令赵白河感觉到无比的胸闷与窒息。

  见表哥一句话不回,注意力全在脐橙上,周檐又换了个问题:“上次走的时候你说的老规矩,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老规矩。”赵白河终于开口了,他盯着手中被削得坑坑洼洼的脐橙沉寂了半晌,才又继续说道,“见了面咱就去上床,没见面就别瞎联系。”

  “见面就只做爱,那不就和——”

  “对,你想得没错,就是炮友。”抬高声音打断周檐,赵白河将削了一半的橙子随便扔到那堆碎皮上,“都打这么多年的炮了,我还以为你会有点自知之明呢。”

  赵白河知道自己没太能控制住音量,手指捻着柑橘的黏汁,心有余悸往院坝那边瞟了几眼。白夏莲正抻着新衣往外婆身上比划,赵国平坐在竹椅上,盯着火炉放空养神,都只把屋内二人的嘀咕当成例常的兄弟寒暄。

  于是赵白河变本加厉,他反常地主动贴进周檐一步,猛不防一伸手,极其无赖地按住了表弟的裤裆:“周檐,说到底老子就只是图你器大活好。”

  隔着牛仔裤的布料,赵白河的食指指尖不顾对方的意愿,在表弟的睾丸上亵慢轻佻地搓摩,他凑到周檐耳边:“还不明白吗?和你搞既不用花钱,又不会得病,你说,这么方便廉价又卫生的炮友我还能上哪儿去找啊?”

  轻飘飘的气息撩过周檐耳廓上的汗毛,他看着表哥唇角那一丝不知所谓的嚣张笑意,只觉得呼吸迟滞,嘴唇颤抖了半天,却没答出半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撂完狠话,见周檐木讷的眼中闪过灰蒙蒙的失落,赵白河才将手移开,背身走向门外。

  然而他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周檐重新狠劲抓住了胳膊。

  赵白河不耐烦地回身,却只见自己的表弟缓缓摊出右手,淡淡道了句:“好,你说得对。身份证。”

  “什么?”

  “去开房。”

  “谁他妈大过年的回家还带身份证啊?!”

  赵白河瞪眼大叫,他甚至不敢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兜,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掏出张硬硬的小卡片来。

  “不是你说的要当炮友,见面就做爱吗?没带的话我们就去院子后面做。”

  周檐一边说着,一边便攥着赵白河的胳膊,不由分说将赵白河往后门外那片凄寒萧瑟的竹林子里扯。

  “周檐你想操我想疯了吧!”赵白河稳住身形,压低声音恨恨地道,“你鸡巴痒你就去医院治,别一天到晚惦记你哥的屁眼子!”

  “表哥自己说的按老规矩来。”周檐偏偏脑袋,明澈的双眼直视赵白河,“我们又不是没在外面做过,你现在怕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此时才发现自己像是被自己给下了套似的,没法解释。他扯着胳膊连挣了好几下,却都没能甩开表弟越抓越紧的手。

  “赵白河!檐檐!”拉拽之间,白夏莲的大吼可算是救了赵白河一命。“你们两个有什么话回来再说,抓紧时间去上坟了!”

  闻声,赵白河急忙抽出身子,屁颠屁颠就奔向了自己的母亲,殷勤地帮忙提起大包小包的香烛纸钱。

  一向不太喜欢悼唁的儿子突然如此积极,走在最前头打起头阵,整得白夏莲都有些不太适应。而周檐扶着外婆,小心地避着坑洼,跟在一行人的最后。

  冬天就是这样,太阳彻底落山之后,云气就卷积得很快。昏黄的曛光中,零星的毛雨歪歪斜斜地飘洒,将那一道道沾着深红色新年鞭炮屑的泥土田坎,沁得越来越湿滑。

  外公是在赵白河出生之前就过世了的,那个年代的农村,连张照片也没留下。不过外婆倒总是说,赵白河那双笑起来弯弯的眼睛,不随爹也不随妈,就随了他外公。

  大舅的坟也是赵白河来了好多次才理清楚的。赵白河以前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本来就没有舅舅,于是瞎给周檐扯些正月写作业死舅舅的歪理。还是长大成人之后,他才听说原来母亲白夏莲还有个亲哥,死得比外公还早。

  土层之下赵白河唯一见过面的亲属,只有小姨。

  他以前认知里的白冬梅,只有妈妈口中那不依劝告、自作自受的傻妹妹,和自己所见的神神叨叨、喜怒无常的疯姨妈。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到在山上听了周檐的那些话,赵白河猛然才意识到,在周檐的心中,白冬梅是曾经与他相依为命、永远都无可取代的母亲。

  赵国平拿打火机点燃香烛,端端正正为小姨子插上。周檐跪在坟前,双手合十闭着眼睛,纸钱起的火焰被细雨一打,腾起一阵呛人的白烟。飞扬的黑灰带着赤红火星,零零碎碎落到周檐的发尖,风一吹,不住地颤动翻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白河在后头看着,只觉得心头泛酸,舌根一阵阵发干发苦。他往着周檐的方向迈了半步,想替表弟理掉头发上的纸灰,可一想到在家里说的那些话,却只得捏了捏冰凉的拳,又缓缓收回了步子。

  上完坟回到家,赵白河便一直贴住白夏莲,形影不离地跟着母亲进了厨房忙活。因为他算是整明白了,白夏莲就是他躲开周檐最好的护身符。

  直到开始吃晚饭,赵白河才不得已上了桌,按照规矩坐到了周檐的身旁。

  这也算得上是一家人的年饭了。外婆的胃口不错,她稳健地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放进嘴里,拿沾着红油的筷子轻轻对着赵白河点了点:“小白,趁外婆还走得动,快点抱个娃娃,我还能帮你带个两天。”

  “好的外婆,哪里才一个娃哦,我保证响应国家号召超额完成任务,之后有得你带!”赵白河一如既往胡说八道打哈哈,哄外婆开心。

  “对象都找不到,你还好意思说。”白夏莲翻着白眼泼了盆冷水,自己这龟儿子什么德行她是最清楚的,“你三姑最近又帮你说到了两个好姑娘,一个是她们厂里的财务,还有一个家里开火锅店的,条件都好得很!回去之后有了时间,就给你安排上见面……”

  赵白河一听见妈妈又开始念叨相亲这码子破事,脑壳就开始痛。先前相亲节目组闯入家门的闹剧他至今还心有余悸,见白夏莲的念想死灰复燃,赵白河连忙不耐烦地大声打断母亲: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我是同——”

  赵白河话说一半,却半晌蹦不出后文。守旧的外婆脑中没有那些前卫的概念,一脸疑惑盯着乖孙;恼怒的白夏莲听不得这些无端的狡辩,喷火的双眼瞪死了这个令人操心的不孝子;而周檐更是平静得吓人,一副看透一切的冷彻眼神审视着自己的表哥。整桌人里只有他爸赵国平对这种琐事不闻不顾,埋着脑袋没听见似的在那里啃棒骨。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白夏莲如此强势夺人,父母却依旧能够时刻保持婚姻和睦的关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没什么。”硬生生把话咽回去之后,赵白河悻悻地低头刨起米饭,没敢再吱声。

  “大姨。”就在这时,一直闷不吭声的周檐突然开口了,“我知道最近有人在追表哥。”

  白夏莲看向侄子,眼神刷一下亮了。周檐不动声色喝了口汤,接着说:

  “不过表哥说就是和别人随便玩玩的,只想上床打炮。”

  这下半句一出,白夏莲的脸色顿时一片青一片紫,相当之精彩。同时瞠目结舌的,还有刚刚才下定决心不再多言的赵白河。

  “檐檐你……到底在说什么,哥哥我怎么听不明白?”赵白河咬牙切齿咧开笑容,嘶着冷气友善问道周檐。

  白夏莲“当”一声将饭碗重重搁到桌上:“赵白河你,你怎么对人家女孩子的!”

  “他胡说的!你还真信了!”

  “人檐檐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白夏莲抬高了声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一样,盯着赵白河结结巴巴问道,“……安全措施呢?那个,那个套,套戴了吗?”

  “没戴。”周檐头也没抬,悠悠地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凭什么知道的!”赵白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指着周檐大骂。

  “赵白河!你每天在外鬼混,从哪儿学些这些名堂去糟蹋别人!”

  “不是,妈!你再想想,他凭什么知道!”面对母亲的质疑,赵白河又只好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时刻准备招架来自母亲的痛击。

  “你非要我现在说吗?”

  表弟这下可算是抬起头来,但坦然的目光却刺得赵白河根本不敢直视。他还真就怕这个神经刀弟弟突然哪根筋抽了,会直接在这温馨祥和的年饭桌上,将他的罪状一项项开诚布公。

  这下赵白河如愿以偿了。整个晚饭后的时间,他都在春节联欢晚会烦人的重播中,听白夏莲对他的人生指导和思想道德教育。无论他再怎么做解释,白夏莲都是那副将信将疑的表情,总算是被逼得对天发下毒誓绝对会做一个负责的男人,才终于熬到了头。

  摆脱了母亲,赵白河拖着步子,晕晕乎乎地上楼休息。直到推开卧室门,看见罪魁祸首表弟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床边读《物理教学》杂志,他才又想起来,既然周檐还在老家,那今晚他们就不得不睡同一间房。

  “结束了?”周檐合上书,事不关己地笑了笑。刚从柜子里取出来的一床棉被整齐地叠在床头,还没来得及铺开。

  赵白河当即怒从心起,心想这样也好,反正今晚也睡不了一个舒服觉,不如趁此机会来和这不讲道理的混球表弟好好算一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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