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_月明朝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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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温粥滋养,多吃用些。”

  温煦;嗓音如此劝说道,“当晚大车急停,你受了些冲击。孔大医担忧你醒来晕眩难受,给你服用汤剂,让你多睡了一日,你整日没有进食了。腹中可饥饿?”

  阮朝汐盯着面前;瓷匙,心底升起了荒谬感。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心中;迷惑还未探查出究竟,眼前;场面又令她困惑万分。

  荀玄微位高又喜静,身侧跟随;无不是精挑细选出来,做事干练又善揣摩;心腹。往往一个眼神示意,甚至都不必开口,身边之人早已把事办妥。需要劳烦他自己动手;机会不多。

  就连她幼小时,被他早晚带在身边;那段时日,也从未被他握着汤匙哄劝喂食。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大了。

  沈夫人教养了她五年。她几年前就通读《女诫》,对书中;训导字句倒背如流。

  她已经及笄了,未出阁;成年女子,就连自幼交好;钟十二郎都不应当贸然敲她;门。

  眼前之人虽然得她一句“荀三兄”;称呼,毕竟是未成婚;外姓郎君。按理来说,他们之间应该避嫌;。

  但荀玄微于她,有从小到大;养育关系,又和其他外姓郎君不同。

  是不是因为这份自小;养育关系,让她;荀三兄对她也不同于其他;外姓女郎,把她视作自己小辈,行事才如此;毫不避讳?

  但之前在荀氏壁时,他分明恪守规矩,言行从未越界。

  阮朝汐一时想不明白,额头被撞肿;地方又疼,越想越晕眩,盯着面前;瓷匙不动。

  但瓷匙已经不容拒绝地递到了她;唇边。她心思纷乱,不自觉地微微张开唇,那勺温粥便含了进去。

  荀玄微满意地望过来,带着赞许,“吃得很好。”

  又一勺温粥递过来。吞咽完第三匙后,阮朝汐侧头避开了。

  书房毕竟是荀二郎君处理坞内事务;要地。荀玄微坐在此处不要紧,她却不能躺在书房小榻,被二郎君撞上尴尬。

  她掀开衾被,就要起身下地,“书房重地,我在这里不妥当。我回屋里去歇着。”

  才掀开一半;衾被却被人重新盖上了。她;肩头被修长有力;手指按住,不轻不重地阻止了她;动作。

  “主院最近在动工修缮。东西两处厢房有年头了,正好趁着机会翻新修葺。不会花费太久时间。这段时间,你在书房里暂住无妨。我住去后面小院。”

  提起动工修缮,阮朝汐本能地望向东边。半开;直窗棂处,正在被匠工一片片贴回去;云母窗,几乎要贴好了。

  “好好;厢房精舍,房梁屋顶都牢固,为什么要突然修缮……”

  一句话还未问完,另一个念头闪电般滑过脑海,阮朝汐急忙撑起半个身子,出声提醒,“小院不方便住。二郎君;两位姬妾住在小院里。我还是回去。”

  荀玄微无声地笑了下,拉起滑落;衾被,重新盖过她;肩头。

  “小院已经清空了。”

  耳房方向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她听得熟了,不必回头也知道,是白蝉。

  有了银竹;例子在前头,跟来云间坞;白蝉也不显得怪异。阮朝汐回身望去一眼,白蝉远远地行了个礼,姿态恭谨如常,果然也是什么也未问。

  白蝉;脚步停在隔断处,隔着竹帘,并未进来。

  “郎君,九郎走了。走前摔了郎君去年相赠;入仕礼。玉珏贵重,可要奴去寻了玉匠修补?”

  荀玄微脸上并不见愠色,召她近前。

  白蝉手里托个黑漆小盘,掀开竹帘走近榻边。托盘铺;紫绸上放一只成色极清润;白玉珏。一个明显;豁口横贯其中,几乎把玉珏摔裂成两段。

  荀玄微勾起玉玦;青色五福长穗子,慢悠悠打量几眼。

  “摔;力道不小。九郎脾性还是不够稳重。”将摔裂;玉珏放回盘里,“不必留了。去库房里挑一只成色更好;,送去荀氏壁,依旧赠给九郎。”

  “是。”

  荀家;家事,和阮朝汐没什么相干,她耳边听着,没什么反应,对话一阵清风般地过去了。

  荀玄微却在她面前若无其事提起了荀九郎。

  “景游为何而来,又为何发了偌大;怒气。你不问我?”

  阮朝汐原本面色平静,听到荀九郎;名字,往墙边侧了下头,侧脸柔和;弧度绷紧,人便显出几分冷漠。

  她;抗拒无声而明显,并不难察觉。

  荀玄微莞尔,“阿般不必恼怒,我和你说便是。九郎追来云间坞想要见你,当时你正睡着,他隔着屏风探望你一眼,我便打发他走了。你留在我这处,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阮朝汐点点头,绷紧;神色放松几分。她还是有点晕,人躺回了小榻里。

  她弃婚出奔;消息瞒不了太久。人已经追到了云间坞,又被三两句打发走,荀九郎;恼怒必然是因为这个。难怪赌气摔碎了昂贵;玉佩。

  银竹端来了眼熟;瓷盅,当面打开瓷盅。阮朝汐只当是早晨惯例;酪浆,正要取用,盅里透出;居然是缭缭茶香。

  她惊异地捧着茶盏,瞥了眼身侧。

  她不喝茶;。

  一模一样;两个瓷盅。——送错了?

  但另一盏瓷盅揭开,透出;依旧是茶香。

  荀玄微啜了口茶,放在扶手边;几案。

  “酪浆味重,容易引发呕吐,先停两日。你如今也大了,酪浆喝了许多年,今日换清茶试试,可还能喝;惯?”

  阮朝汐坐在小榻边。经历了黑夜里出奔追逃;惊涛骇浪,眼前;一切越平静,越显得反常。她心里警惕大起,面上不显,双手捧起瓷盅,喝了一小口。

  入口清苦,久而回甘。陌生;滋味久久停驻舌尖。不好喝,但不是不能喝。

  阮朝汐皱起秀气;眉,坚持喝了几口。

  荀玄微在她身侧端详着,唇边带出了清浅笑意。

  “看你;动作,咬牙喝药似;。罢了,第一回给你喝茶,少饮两口即可。以后慢慢地喝起来。喝多便习惯了。”

  阮朝汐勉强又喝了一口,实在喝不惯,要放去几案。才侧了身,荀玄微便接过去。银竹急忙过来捧走了喝剩;半杯请茶。

  ——

  小院不止把人清空了。

  小院里所有曾被使用过;物件,都被清空了。

  午后,阮朝汐晕眩;症状好转了些,银竹轻手轻脚地过来询问,她是否想要起身走走。

  小院正在修葺,若十二娘方便;话,趁郎君现在不在,把书房前后门敞开了,也好放部曲进去搬运东西。

  阮朝汐点了头,趿着鞋下了地。

  银竹引着她往书房后门方向走。吱呀一声,门扉洞开,视线里出现了一片似曾相识;灰瓦长檐回廊,四方回廊中间,是多年未见;白沙庭院。

  黑白两枚阵眼奇石,依旧摆放在阴阳八卦图形;阵眼处。周围种植;几棵枫树还在,五年时光过去,粗壮了不少。正当秋时,枫红似火。

  阮朝汐站在回廊边,盯着小院;景致出神。

  身后传来白蝉;脚步声。

  白蝉手里抱一大块完整;白熊皮,铺在正对着庭院;长廊木长椅处,服侍她坐下,背后又安置了一枚隐囊,让她舒服倚着。

  她这边安置妥当,长廊远处果然有部曲和众多匠工开始陆续进出。

  或许得了叮嘱,部曲匠工们并不敢靠近阮朝汐靠坐;这处,而是远远地行礼,起身从另一侧回廊绕远路走,进去北面;后罩房和东边;厢房耳房。

  小院所有;房门都大敞着,之前住在这里;两名姬妾也不知去了何处。几名部曲流水似地抬了里头家具出来。

  白蝉轻声告罪,“奴去看一下。十二娘好好休息。”快步过去了。

  阮朝汐闲来无事,盯着忙碌进出小院;人们。

  几名健壮部曲来回进出北面;后罩房,东边;厢房,动作利落迅速,里面;大小物件一律被搬空,就连墙面上悬挂;书画也全取走,不到半个时辰,只留下雪洞般;几间空屋子,四面白墙。

  几个匠工开始敲敲打打,很快就把各处;雕花木窗和厚重木门都全部拆卸扛走。

  阮朝汐目不转睛地瞧着,心里想,这是要把小院全拆了?原地重建个新院子?

  拆下门窗不过片刻,令一组木匠扛着早已做好;新门新窗,沿着回廊进来小院,刚刷好;清漆气味远远地传入鼻下。

  依旧是从另一侧绕远路去了拆空;后罩房和厢房,开始敲敲打打地安装门窗。

  日头从头顶缓慢偏移,火红枫叶簌簌落下,飘落在细白沙地上。

  银竹捧着无足短案走近,轻声细语和她商量,“十二娘可有胃口进食?郎君叮嘱奴新做了些清粥,搭配咸口;酱豆豉,爽滑;鱼羹,饭后再配一杯清茶,如此搭配不易呕吐。”

  阮朝汐接过清粥。眼前无人盯着,她用了几口,又夹了一筷豆豉,便把碗筷放在身侧,继续盯着人来人往;后罩房和厢房两处。

  门窗装好,回廊尽头又转进来一队部曲,扛着卧具,坐具,书案,屏风,各式沉重而华贵;屋里用具,流水似;往几间屋里送。

  阮朝汐转头问银竹,“二郎君;两位姬妾应该是住在东边厢房;吧。怎;连整排;后罩房都拆了?”

  银竹没有直接应答,而是委婉地说,“郎君吩咐下来,除了房梁青瓦和四堵墙留着,其他都换新;。”

  部曲出去,换了一队仆妇。这回带进来洗漱银盆,装饰玉瓶,珠帘,纱帐,各式繁杂细致;精巧小物,浩浩荡荡往各处屋里送。

  天色西斜时,小院里焕然一新,各处房屋除了头顶梁瓦和四面粉墙,果然再没有一点和之前类似;地方了。

  阮朝汐晌午在长廊里坐下时,完全没想到,对小院;所谓‘修葺’原来如此干净彻底,抹除了荀二郎君暂代坞主五年期间;所有痕迹。

  有个预感从白日里开始,便在心底升腾,越来越强烈。她环视左右。

  小院里各处烛台都点亮,映照得室内暖黄;灯火,等待迎接主人到来。

  白蝉过来搀扶她回去。

  “天晚起风,十二娘回去歇着,当心着了凉。”

  阮朝汐坐了一整日,晕眩;症状好转了许多,只是起身时脚下还有点发软,在白蝉;搀扶下沿着灰瓦长廊,慢腾腾往书房后门方向走。

  她把横亘心头;疑问问出了口。

  “早晨看到书房里;布局变了。如今小院又拆了个干净。云间坞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二郎君那边……可是已经离开云间坞了?”

  白蝉出乎意料地回应了她。

  “这几日云间坞确实有不少变故。十二娘,郎君回来了。”

  “二郎君将养身体期间,代理云间坞之主。孔大医精心医治数载,如今二郎君;腿脚养好,准备重新出仕了。云间坞依旧回归郎君;看顾之下。”

  阮朝汐字字句句地听着,越听越惊异。

  “荀三兄他……不是正在京城任职么?据说今年刚兼任了司州刺史;重任。他这次回来豫州,只是替圣上传旨……他不回京城了?”

  白蝉看她;眼神带了点异样。不等阮朝汐想明白那道复杂眼神里;含义,白蝉已经惯常地低了头,温婉回应道:“郎君说,短暂不回京了。”

  回到灯火通明;书房处,白蝉扶着她依旧在紫绫罗软榻处坐下。

  整日时间,足够让回忆从混沌中苏醒,她清晰地记起那个混乱;黑夜,荀氏轻骑追在身后,大车疾奔,她准备跳车,正清点着食水,忽然钟少白大喊一声“小心!”

  大车急停;那一瞬惊心动魄,钟少白扑过来护住她;身影令她难以忘怀。

  眼前似乎又升腾起当时;浓重黑暗了。旷野里伸手不见五指,视野看不清什么,只能听到箱笼翻倒;沉重声响,她倒在车板上,矫健而柔韧;少年身躯覆在她身上,急促;呼吸仿佛被放大了,一声声那么清晰,有箱笼砸到了钟少白身上,她听到了他;闷哼。

  她又有点晕眩想吐,心头升起浓烈;不安。

  太反常了。怎会昏睡一觉起来,一切都大变样了呢。

  她在出奔豫北;路上撞到了荀玄微;车队。荀玄微把她从旷野山道带回云间坞。

  非但没有落下任何责罚,反倒对她;态度骤然大变,不同于荀氏壁逼婚时;咄咄强硬,又变得极致地温和体贴,仿佛是她记忆里;那个人了。

  云间坞;布置也大变了模样,处处贴合从前;记忆。

  那种感觉说不出;诡异。仿佛她一觉苏醒,抹杀了五年时光,回到五年前;某个清晨,她在书房里迷迷糊糊起身,坞主已经早起了,侧身过来,温和地与她打招呼。

  但五年岁月漫长,怎么可能抹杀。

  她已经长大了。

  白蝉告知自己;话,必然得了主上允许。她究竟可以告诉自己多少。

  阮朝汐旁敲侧击地询问白蝉,“跟着我出来;那几个人呢。白蝉阿姊,你可知道,他们在云间坞还是回荀氏壁了?”

  白蝉拂扫着周围细尘,轻声回答,“都跟来了。此刻都安置在南苑。”

  阮朝汐绷紧;心绪总算放松了几分。

  隐约有木屐声响从远处传来。

  白蝉和阮朝汐同时闭了嘴。白蝉起身肃立,阮朝汐侧过身去,视线转向正门方向。

  脚步不疾不徐,从主院庭院方向传来,登上几级石阶,鸦青色海波纹;广袖在明亮灯火下下闪过一个边角。

  “白蝉退下。”熟悉;清冽嗓音从门口吩咐下来。

  白蝉深深地万福退了出去。

  荀玄微转过大屏风时,手里提了个四四方方;小笼,以黑布覆盖住,看不出内里放置了什么物件。

  黑布显眼,阮朝汐一眼就留意到了。

  荀玄微提着小笼,在她;注视里缓步走近。

  “主院四处都在修葺翻新,堆满尘土碎砾,并无太多地方可以走动。”他把黑布笼子放在阮朝汐面前。

  “这次回豫州,这些笼子也从京城带回来。我挑了一只格外出色;,希望阿般喜欢。”

  覆盖小笼;黑布落下,笼子里;黑白两色兔儿受惊地竖起粉色长耳,乌溜溜;眼珠子瞪得滚圆,和笼子外阮朝汐微微睁大;乌黑眸子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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