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_月明朝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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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车队于傍晚到达荀氏壁。

  从京城一路疾驰回豫州;车队,并未事先告知荀氏壁,在坞门下耽搁了不少时辰。守卫部曲慌张回禀,几个荀氏子弟匆匆赶来,大开了坞门。

  车队有序进入敞开;坞门,阮朝汐在车里端正坐稳。

  耳边传来李奕臣和陆适之、姜芝两人;低声交谈。

  “郎君刚才吩咐,我们;牛车不停,十二娘不必下车,直接入清源居。”

  李奕臣回来了。

  她早上被召去荀玄微;马车里,摔了簪子,伤心哭了一场,红着眼睛回车坐下不久,李奕臣就被送回来了。

  霍清川换了身干净衣袍离开车队,云间坞三位家臣照常跟车,一场问责到此戛然而止。

  只有阮朝汐自己,握着不仔细看不出裂痕;兔儿簪子,低落;心情持续到了进荀氏壁。

  这五年来,荀氏壁她来过两三次。荀七娘极力邀请她常住,但她每次都住不到半个月便告辞离去。

  她实在不大喜欢荀氏壁。

  位于平缓丘陵地;荀氏壁,规制和云间坞大为不同,规模大了许多,规矩也严苛许多。

  荀氏大宅,世代聚族而居,房梁鳞次栉比。她第一次坐车进坞时惊鸿一瞥,感觉至少有几百间屋舍,几十处跨院,曲廊蜿蜒,望不到尽头,处处都是低头垂手避让;家仆奴婢。

  阮朝汐;牛车直入清源居。这是荀玄微少年时在荀氏壁;住处,一处极疏阔;院落。

  这里和云间坞截然不同。布局处处雅致,上好;水磨青石铺满庭院。

  但院落四周;围墙都修得极高,把视野完全阻隔在四方庭院里。耳边不闻人声,远眺不见云山。

  牛车缓慢停在庭院里。白蝉搀扶着阮朝汐下车。

  庭院正中有一棵年代久远;梧桐树。

  枝干粗壮,伸展茂密,遮蔽了东南半个庭院。比云间坞主院里;那处梧桐树更大,更高。

  阮朝汐下车时,暮色已经笼罩了天幕,她停下脚步,仰头去看枝繁叶茂;枝桠。

  “好粗壮;梧桐。”

  身边;白蝉也仰头打量着梧桐。“荀氏壁世代栽种梧桐。郎君院子里这棵,是郎君;祖父少年时栽种下;,五六十年了。”

  阮朝汐点点头,问白蝉,“我这几日有什么安排?”

  “郎君未曾告知。刚才只遣人吩咐下来,他另有住处,要十二娘在清源居里好好休息。”

  阮朝汐并未住进主屋,选了厢房住下。

  睡前听到庭院里有巡夜;脚步声响,隐约有几句训斥声。她开了半扇窗去看,值守巡夜;是徐幼棠,带领着部曲,一处处地检查防卫布置。

  碰着疏漏处,不客气地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脾气比在云间坞时暴烈了许多。

  阮朝汐躺在柔软;卧床上,陌生;环境让她辗转难以入睡,在庭院里细微;走动声音里,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地睡去。

  ——

  荀七娘是第二日午后过来拜访;。

  “三兄偏心,把他空置;大院子让给你住,我说也要住,他倒把我赶回去,让我住自己;小跨院。”

  荀七娘坐在清漆围廊下,比划了一下,“你知道;,我们荀氏族人太多,屋子不够,我和其他两个姊妹挤挤挨挨住一个院子里。我;屋子只有这么点大。”

  阮朝汐坐在她;对面。

  她并未坐在现成;围廊长座上,反倒坐在栏杆;高处,脚下踩着长木面,背后倚靠着大木柱。微风拂过围廊,间色长裙;裙摆在风中飘起,露出脚下高履;丝绸鞋面。

  “郎君为什么不让你住过来?这个院子好大;,那么多间空屋。”

  荀莺初抱怨,“三兄说我话太多,晚上住过来,必然拉着你说整晚话,害你休息不好。他说不能如此怠慢贵客,叫我白日过来。”

  阮朝汐笑了笑,头顶日光有些刺眼,她抬手去遮蔽日光,“我哪算什么贵客。”

  她头上梳着流苏髻,身子撑在栏杆高处,两边;金线流苏就在肩头处微微摇动着,日光下映衬着姣色眉目,极为好看。

  荀莺初目不转睛地望了好一会儿,“十二娘,你是我见过生得最好;人了,怎么打扮都好看。豫州其他坞壁里那些眼高于顶;,什么钟四娘,陈六娘,哼,都该让她们来见见你。”

  说着自己起身,也学着阮朝汐;样子往栏杆高处攀,旁边几个女婢慌忙过来拦阻,荀七娘攀了几下没攀上去,气恼说,“你们扶我上去!”

  随侍女婢们不肯。为首那个低眉敛目地劝说,“十二娘是云间坞;贵客,如何坐,坐何处,奴婢们随贵客;便。七娘不可如此。叫大夫人听说了,必然要落下责罚;。”

  荀莺初怏怏地坐了回去。

  强撑起来;兴致被打断,仿佛吹足了气;牛皮破了个口子,精气神从里头漏了个干净,她把几个女婢赶去远处,自己闷坐发呆。

  阮朝汐踩着长板下来。

  “心情不好就不要强做高兴了。”她趴在围廊内侧;木栏杆处,“想哭就哭一会儿,我替你挡着。”

  荀七娘抱住了她柔软;腰肢,脸靠在她;肩头。

  “阿般。三兄说;一点都不错,阿父真;在和钟家议亲。我昨夜偷偷去听,阿父在和阿娘说,赶紧在今年定下来。定;就是钟十二那个憨货……”她哽咽起来。

  阮朝汐认识钟少白也不是一两年了。

  “十二郎虽然性子冲动,但还不至于是个憨货……昨天早上,他还当着郎君;面,想替我们两个担罪来着。”

  “你不知道。”荀莺初凑在她耳边,“钟十二就是个没脑子;憨货!昨天半路上,他;车驾就在我车边上,我听他车里动静又哭又骂地一路不消停,荒山野岭地闹什么!回去钟氏壁找他阿娘去哭去闹啊!他阿娘疼他如眼珠子一般,他当面狠命折腾自己,惹他阿娘心疼,两边议亲必然妥妥地不成了!”

  阮朝汐:“……”

  远处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琴声。也不知是哪位刚学琴;小郎君在拨弄琴弦,时高时低,不成曲调。

  阮朝汐在西苑这几年跟着琴师学琴。学得不算太好,但也没这么差,她听着听着,忍不住皱了秀气;眉。

  荀七娘学琴多年,更是忍不住。

  “这绝不是我们家;人弹琴。”她肯定地说,“一听就是钟十二那个没脑子;憨货在糟蹋好琴。”

  荀莺初起身去了主屋,片刻抱一张琴出来,吩咐女婢们搬出琴台,就放置在大梧桐树下,净手焚香,拂动七弦。

  嗡——琴弦轻响,荀莺初神色间;忿然恼怒在悠扬琴音里逐渐平静下去。

  阮朝汐凝神听着。

  七娘这么美好年华;小娘子,出身家世容貌学识无处不好。她;父母不论是替家族打算,还是有心替她打算,托身在荀氏这般;百年大族,她;前路,其实早已定下了。

  阮朝汐撩起裙摆,高履轻盈地踩在长木之上,再度坐在栏杆高处,仰头望着头顶枝繁叶茂;大梧桐树。

  耳边是泠泠清音,心底;疑问又缓缓浮起。

  她自己;前路在何处呢。

  …………

  半掩;院门外响起了鼓掌赞叹声。

  “两三年不见,七娘;琴艺大有长进。”熟悉;爽朗嗓音从院门外传进来,抚掌笑道,“一曲清音动人心,七娘长大了。”

  阮朝汐讶然往外望去,院门外果然站着阮荻。

  荀玄微身为此地之主,陪伴贵客而来。

  他今日穿了身接近墨色;直裾广袖袍,袖缘处;金线玄鸟图案在暗色映衬下更显耀眼,脚踩木屐,缓步走进庭院。

  细碎;阳光映在鸦色;眉眼瞳仁,他;目光在庭院琴台处转了一圈,落在对面栏杆高处坐着;人身上,定住不动了。

  “十二娘!”身后白蝉焦急地唤了声。

  阮朝汐脸上看到阮荻时;浅淡欢喜也瞬间定住,后知后觉地以裙摆遮挡住鞋履,急忙跳了下来。

  等她打理好了身上;长裙摆,抚平褶皱,披起肩帛,青石道声声木屐轻响,两位郎君走到了近处。

  阮荻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身侧;荀玄微说,“眼看着七娘大了。十二娘今年也及了笄,怎;还是小孩子心性,爬高下低;。愁煞人。”

  荀玄微;视线不经意地瞥过来,“年华有度,且待时长。”

  阮朝汐侧身避开了他;目光,只对着阮荻。

  “长兄怎么突然到访?”

  阮荻脸上;微笑不由地散去了。一抹担忧浮上眉心。

  “因三日前颁下;那道圣旨,历阳城里那位煞神……出了些动静。十二娘不必忧虑,为兄连夜赶来,和荀郎商议一番,应该无碍;。听说你在此处,顺便过来探望你一回。”

  嘴上虽然如此说,但眉间;忧虑之色不散,他安抚说了几句,眼看要走,忽然被阮朝汐发髻间多出;一支玉簪吸引了视线。

  “咦,好精巧;簪子。精雕细刻;许多兔儿,不在阳光下细看还看不出。可是七娘赠你;?”

  阮朝汐本能地抬手摸了摸玉簪,没应声,身子往旁边侧了下,避开了兔儿尾巴摔裂;那处。

  对面站着;荀玄微接过话头。

  “是我相赠;。不小心摔了下,摔出一道细痕,难为阿般还肯戴着。”

  阮荻诧异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拿到手;赠礼就摔了。”

  阮朝汐原本盯着地;目光瞬间抬起,飞快地瞥过对面身穿墨色广袖;人影。

  “原本是不会摔;。”她;视线很快又挪开,心底残留;郁气又升上来。

  她冷淡地说,“郎君心情不好,又正好撞着我和七娘私去历阳城;事,抓着机会发作了一场,最后摔了簪子。”

  阮荻听她语气不对,正皱眉打量,忽然察觉到更不对劲;地方,眉心皱得更紧了,“原本叫坞主就罢了,怎么改口叫郎君了?以你;身份不适合。快快换个称呼。”

  阮朝汐;视线移开,对着围廊柱子,“不许叫坞主,又不许叫郎君,我不知道叫什么。”

  她今日;反应不大寻常,阮荻惊异地转头问荀玄微,“十二娘是怎么了?平日里在云间坞里好好;,怎么进了荀氏壁,倒成了个一点就炸;爆竹了。”

  荀玄微平静应答,“不慎摔了赠她;簪子,原是我;过错,答应她;新簪子还未做好。”

  顿了顿,又说,“小时候称呼‘坞主’,如今大了,称呼确实要改。从善吾友,你人在这里正好,你看十二娘如何称呼妥当。”

  阮荻不假思索道,“阮氏和荀氏世代交好,你家七娘从小喊我‘阮大兄’,我家十二娘如何叫不得你一声‘荀三兄’?我早就想说了,你二兄那里叫‘二郎君’也不妥。回去一同换了称呼。”

  荀玄微赞同。“如此称呼极好。”

  称呼之事便在当面定下了。

  阮荻催促了几次,阮朝汐始终不肯张口喊“荀三兄”。他心里还记挂着正事要商谈,摇摇头,留下一句“得空再来探望你。在荀氏壁为客,莫要任性。”转身出了庭院。

  阮朝汐听脚步声走远了,才转过头,盯着远去;两道背影。

  七娘;前路是她家阿父阿母定下;。

  而她自己;前路,就像刚才被当面议定;称呼那样,不论自己心里如何想,喜欢还是不喜欢,是不是愿意开口喊一声“荀三兄”……

  由不得她自己,多半要由前方这两个人定下了。

  入夜了。

  这是她在荀氏壁;第二个夜晚。

  白蝉已经睡下了,阮朝汐在夜色里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窗边箱笼。

  她这次出坞;名义是给阿娘祭祀。从云间坞带来;小竹箱笼,除了祭祀用物,最下面一层压着几件要紧;东西。

  她隔着衣物摸索,寻出半幅陈旧褪色;赭色衣袖,一根旧木簪,捏在手里。

  年代久远,木簪;木纹都开裂了。她握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

  她这次同意来历阳城外,一方面是因为荀七娘;恳求;另一方面,她自己私心里也想着,阮荻就在历阳城里任太守,她或许能见一见长兄。

  她已经及笄成人。如果说当初入云间坞时,还是个不能自立;女童,如今她已经可以自立了。

  阿娘临终前已经病重到不能说话,但拼尽力道,枯瘦;手指遥遥指向西北。

  那是她们;故乡:司州;方向。

  阿娘想要她去司州。

  她其实早两年就在思考着该不该去一趟司州。但沈夫人教养严厉,她连西苑都轻易不能出,更不必说出坞壁,去司州。若写信给远在京城;荀玄微,回信必然又是一句‘不可’。

  她现在及笄成年了。阿娘当年;遗愿,她想捡拾起来。

  去司州毕竟是件不小;事。又隔了许多年。阮荻这些年遣人四处寻找,想寻到她父亲安葬在司州;坟冢,移葬祖坟,就可以彻底抹去她阮氏女身份上;最后一点存疑。但始终找不到。

  有时午夜梦回,她半夜里想,会不会是阮氏;人寻错了路。亦或是运气不大好,找对了地方,却错过了线索。

  她自己依稀记得几处幼年时短暂居住过;村落地貌,如果她自己去司州寻找,结果会不会有不同。

  她告诫荀七娘车马不会入城,只在城外转一圈就走,但心里会忍不住想,如果城外转一圈恰好望见阮荻巡城,亦或是半路撞上阮氏车队……

  那就是老天站在她这边,她应该和长兄商谈去司州;事。

  不想半路没有撞到阮氏车队,却撞到了回返豫州;荀玄微。

  阮荻;性子疏旷豁达,有可能被她说通;荀玄微;性子外温内冷,绝不会应下让她独自离开豫州。

  阮朝汐坐在夜色窗边,握着母亲;遗物,只觉得前路茫茫,踌躇难定。

  ——————

  夜深了。

  前院;东阁灯火通明,映亮四壁。

  阮荻这几年出仕劳心劳力,白日精心修饰仪容,还能以一副翩翩佳郎君;形象现身人前,夜晚在好友面前,露出了胡子拉碴;不羁真面目,倚着阁楼栏杆,在夜风里自斟自饮。

  “早上看你鸡鸣便起,前堂访客络绎不绝,晚上宴饮不休,到了三更夜还不睡下,从简,你整天不用睡觉;?”阮荻边喝酒边问。

  荀玄微拨了拨灯芯,眼前光华大亮。

  他坐在高案前,左手握着一根质地极为澄澈;玉簪,右手边放了空白绢书,比划着簪头大小,以极细;兔毫笔工笔在白绢上勾画图案。

  “人生苦短,更要争醒时长。高枕酣卧,于世间何所益?”阮荻啧了声,“于世间无所益,于你自己身体有益啊。从简吾友,听我一句劝,早些去歇下。”

  “你先歇下,不必管我。”

  阮荻起了好奇心,凑过去瞧他大半夜;不睡,忙着画些什么。

  “……兔儿?”他笑得几乎喷了酒,“先前听闻你制紫毫笔;名头响亮,去京城带走了几笼豫州山里;兔儿。怎么,京城五年改了脾性,雕起玉兔儿了?”

  荀玄微不疾不徐地比划簪头大小,在白绢上继续描摹,“闲暇时还是制笔,不怎么精擅雕刻。许久没有动玉石了。”

  兔儿玉簪让阮荻立刻想起一个人,“难道是雕给十二娘;?”

  荀玄微拨亮灯火,刻刀谨慎地转过角度,刻下第一刀。

  “京城事忙,说好;回来及笄观礼,结果那个月未能出京。只得在京城寻了玉簪,在纸上描了花样,叮嘱玉匠去做,那簪子又摔了。我当面应了她,给她亲自雕一只。”

  阮荻没兴趣看人精雕细琢地雕兔儿,又回去凭栏喝酒,听耳边细碎;刻刀磨玉声。

  “男儿还是需娶妻。似十二娘及笄这等要紧;事,我又不得空去亲自筹办,只管和拙荆说一句,她替我操办得妥当。”

  “从简吾友,你若内宅有贤妻,何必亲自操办这些庶务。这五年在京城,世家大族诸女,竟未瞧中一个?”

  荀玄微手里用力,修长指尖抵住刻刀,细微粉末窸窸窣窣落下,仿佛初冬细雪,一只长耳朵出现在簪头。

  他仿佛未听见询问,不紧不慢转动刻刀。

  沙沙;雕刻声响不断,一只镂空;尾巴尖出现刻刀下。

  看着雕刻中;簪子,阮荻不免想起阮朝汐。想起幼妹,就想了早上清源居里;匆匆会面。

  “你和十二娘怎么回事。我记得小时候她对你极亲厚;,怎么长大了变一副不肯搭理你;模样?早上在清源居里,我看她扭头看东看西,就是不看你。”

  “和你说过了,不慎摔了她;簪子,惹她心情不悦。”

  阮荻狐疑地瞧着他手中缓慢成型;兔儿簪头。

  “我从未见过比你做事更稳妥细致;人,怎么会摔了她;簪子?该不会是十二娘发脾气摔了吧。”

  荀玄微不答,刻刀用力,沙沙地落下满地碎屑。再开口时,轻描淡写转开话题。

  “说起历阳城里;那位高僧,释长生,曾在京城停留不短;时日。我在京城时和他相识,和他对坐整日,辩过佛法。”

  阮荻继续喝酒,“你和我说过了。”

  “佛法精妙无边。”荀玄微手里精细刻着兔儿,和阮荻说,“释长生大和尚;经义解释得精妙。尤其是‘轮回’一说,令人畏怖。”

  阮荻赞道,“不错!六道轮回,生生不灭,乃是佛法至为奥妙幽微之所在。道家论说,人死后便化为清气,从此消散在天地间。但佛家;说法,人可以生生不灭,轮回转世,若这辈子积攒了足够功德,人还有来世。”

  “来世。”荀玄微手中;动作停了停。

  通明烛火映在晶莹簪头,倒映入幽澈眼瞳,他浅笑了下,“倒也不一定是前世积攒了功德。前世积下凶煞恶事;人也有来世。或许执念深重,便能重入轮回?”

  他唤了阮荻;字,“长善,你可曾想过,若有机会投胎重入轮回,同样;人,同样;相貌,同样;天性,但重入轮回,这一世经历了不同;教养,境遇也大不同,长大成人后便会有不小;差异。”

  “打个比方,前世两人为不死不休;仇寇,轮回一世,竟可以和睦相处,结下情谊。”

  “那么,轮回再世;这个,和上一世那个,还算是同一个人么?”

  阮荻被他问得怔住。

  “从简,你最近可是在精研佛理?轮回今世人,可是前世人,问得极玄妙!之前我从未想过,发人深省!”聚精会神地思索起来。

  细微;沙沙雕刻声响里,阮荻在庭院中踱步徘徊,苦苦思索到露珠沾湿衣摆,终于恍然回返。

  “我觉得,前世不死不休;仇寇,这一世竟成了和睦相处之好友,秉性大不同,或许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

  “是么?”荀玄微放下刻刀,吹了下簪头浮尘。

  一只活灵活现;玉兔儿出现在灯下。尾巴翘起,两只长耳也翘起,原地蹲坐,眼神警惕望向远方,极灵动传神。

  “虽然再入轮回;境遇不同,导致言行秉性大为不同,但仔细查勘,天生;脾性其实还在……”

  庭院里;阮荻并未听到他这边;动静,又自顾自地思索着踱步去远了。

  荀玄微在灯下转动簪头,仔细打量着新刻好;长耳兔儿。玉簪莹光流转,光华剔透。

  他轻声自语,“你觉得是不是同个人,阿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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