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过敏_银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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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过敏

  沛柔将汤勺送到了嘴边,鹤荪的鲜美她一点也品尝不出来,只觉得苦涩。

  鹤荪产于关外,存世不多,不要说吃,见过的人都少。郭大夫是当世名医,才能如此快的对症下药,救了她的命。

  她还要在这富贵圈里打滚,不知道哪一天出门做客就会误食,若没有药,她不知道会落到什么境地。

  还是早些挑明了自己对这东西过敏,请郭大夫给她开了药方放在身边她才放心。

  柯氏给她对付何霓云的胎儿的药她放在妆镜台下,后来却不翼而飞了。

  纫冬说她并没有在里面加别的东西,都到了那个时候,她没必要在跟沛柔撒谎。

  她也不会希望沛柔那时就死,她就是要她落到香山小院,亲人离散的境地。

  她很想知道郭大夫给她开的药方里究竟有些什么药材,会不会使得一个已经将要满了三个月的妇人喝下之后立即见红流产。

  她也是真的很想知道她喝的那碗药里有没有加了其他的东西,那一包可以令人绝育的药材若是掺了进去,柯氏不会在这件事情上骗她,那她应该根本怀不上齐延的第二个孩子才是。

  可她却偏偏又有了。

  小常氏和纫冬不会多此一举,她们是真的相信这一副药就能要了沛柔腹中孩子的性命的。

  可那时候何霓云自顾不暇,也并不在府里,若真的不是纫冬,又是谁要害她?

  沛柔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汤里放的鹤荪不少,只这一口也已经让她身上隐隐开始发痒。但她什么也没有表现,只是笑着和众人一起夸了汤好喝。

  她要等回了松鹤堂才能告诉太夫人,这里的人太多了,被人发现她对这个东西过敏,落在有心人眼里,无异于把自己的小命双手奉上。

  她前生已经吃过一回亏了,今生不会再折在这小小的菌子手里。

  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沛柔回了松鹤堂,已经几乎要站不住了。

  她掀开雪青色的内衣一看,手臂上已经爬满了狰狞的红疹。

  太夫人见了吓了一跳,着急忙慌的让人去把郭大夫请进了府。

  郭大夫来的很快,给她把了脉,细细的看过了她身上的红疹,又问了她今日是否吃了与平日不同的东西。

  一听说鹤荪这个名字,他就立刻有了定论,他行医数十载,也曾在西北前线效力,医治过和沛柔有相似症状的人。

  当下就开了药方,交给寒客拿去茶水房,由他亲自看着煎药。

  这药煎起来也很麻烦,要把五碗水煎成一碗,不同药材放入的时机也不同,所以前生她才会安排纫冬跟人去学了如何煎这药,后来也就水到渠成由她管着她房里的药物和膳食。

  还好沛柔喝的不多,这次也就没有喉咙哽住的窒息感,只是身上的红疹实在痒的厉害,太夫人怕她去抓挠反而不好,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和她温声说话,嘱咐她不必害怕。

  其实太夫人忽然见了她这样,又哪里会不害怕,握着沛柔的手有隐隐的颤抖。沛柔想起前世的太夫人,父亲惨死狱中,于徐家与泰山崩无异。

  可那时候太夫人只怕也就是像这样而已,手微微颤抖,却仍然从容的替她安排了去处。

  太夫人对她是真的很好的,前世就很好。

  她脑袋混混沌沌的,一时间又想起李嬷嬷来,幸而她还记得端午家宴上会有鹤荪的事情,所以找了借口让她先下去歇息了。

  若她看见自己这样,只怕又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其实她真的很幸福了,可人越是幸福,就越会奢望这幸福永远也不要结束。

  前生她后来的身体很差,时常觉得身上很疼,后来也就疼成习惯了,反而不觉得非常难以忍受。

  可今日这样的痒,反而让她好像要失去理智一般的难受,只盼这那药快些来,再快些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郭大夫终于端着那药过来了,陆嬷嬷把沛柔扶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柔软的靠垫。

  太夫人亲自喂她喝药。今生她喝药很乖,可手上实在痒的厉害,只好任由太夫人一勺一勺的喂。喝完药她也实在是很困倦了,却还是要打着精神听郭大夫怎么说。

  太夫人自然是要问问沛柔究竟是怎么样了,要多久才能好,就听郭大夫捋着胡子道:“贵府五小姐是对西北草原上这种叫‘鹤荪’的菌子过敏,原本体质就有些弱,这病发起来就很快。

  “幸而食用的不多,若是摄入的过多,只怕小命难保。倒不是老夫我自夸,若不是我曾在西北前线行医,当年阮大将军帐下也有人误食了这种菌子发作起来,我一时间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对症下药。”

  她听到“阮大将军”这四个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实在说她外祖父。

  他虽然被先帝定为叛国罪人,可如郭大夫这样曾经见过他的人,仍然觉得他是个英雄,称呼不改。

  她外祖父应该真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才有像太夫人、定国公这样好的人仍然对他念念不忘。

  不知道她的祖父和舅舅们久居西北,会不会也有人对它过敏呢。

  太夫人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听闻食用过多还有性命之忧,不觉变了脸色,“这菌子毒性这么大,怎么还能够用做食材呢?这岂不是故意要害人性命。”

  郭大夫便道:“只是有些人会对它过敏而已,不过敏的人吃起来自然是鲜美无双,所以这东西才会万金难求。老夫行医数年,也只在西北见过有人患这种病。”

  “倒还有一事要嘱咐太夫人,我从前碰见的病人都是男子,吃这药并无害的。但这药方里有桃仁、红花和牛膝,皆是活血之物。”

  “五小姐年纪还小,倒也还没有太大的妨碍,若是妇人葵水至或是孕中误食鹤荪导致过敏,便不宜用此方,待老夫回去再斟酌斟酌才好。”

  “说麻烦倒也不麻烦,只要以后不要再进食此物就是了,说不麻烦倒也真是麻烦。”

  “此物虽然金贵,可燕京城往来那么多人家,难保就有人能弄到,难道去人家家做客用膳,入口前还都要问清楚里面加了什么不成?”

  太夫人看了床上的沛柔一眼,不由叹了一口气。

  沛柔听的很认真,这药果然孕妇果然是不能用的。

  她很想问问郭大夫,这药是不是不满三月的孕妇吃下去一副就会立马下红不止进而小产,可这话问出来不免太过惊悚了些,尤其是家里还有个怀着身孕的孕妇。

  她只能想办法拿到药方,而后找机会出门找懂医药的人问问了。

  郭大夫也有几分无奈:“难就难在姐儿们都太金贵了些。这样吧,这药煎起来麻烦,不如我回去制些药丸,让姐儿放在随身的荷包里带着,将来万一要用时只要拿水化开即可。”

  “这病发作起来厉害,用药却即刻可解,比起有些疑难杂症已经是好了太多了。太夫人不必过分忧虑。”

  “也只能是这样了,倒是麻烦郭大夫。”太夫人沉思了片刻,“还有一事要求郭大夫。”

  郭大夫向太夫人拱手:“太夫人请直说便是。”

  太夫人就苦笑一声:“世家大族,人心各异。您为我们家的人看诊多年,想必有些事情您心里也很了解。”

  “若是今夜之事传出去,此次是意外不错,下次可就未必了。”

  郭大夫自然懂得其中的厉害,“太夫人年纪渐大了,就算是见儿孙满堂心里高兴,也该注意饮食才是。”

  “不过还好,积食也不是什么大症候,睡前喝一盏消食茶也就无事了。”

  太夫人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让陆嬷嬷亲自送了他出去,又给了他双倍的诊金。

  前生她是直接在宴席上发作的,就算是想瞒也瞒不过有心人。

  也许是病中糊涂,她居然开始设想若她前生也如今日一般,柯氏会不会如太夫人一般细心嘱咐,或者干脆拖一拖郭大夫进府的脚步,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人心还真是最不能假设的东西。

  太夫人见郭大夫出了门,就又坐回沛柔床前。

  郭大夫的药很好,一碗喝下去,红疹渐渐消退,此时她已经没有那么痒了。

  她今日要喝那汤,也算是为自己着想,她实在害怕未来有一日自己在外赴宴,误食鹤荪又没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她却忽略了太夫人的感受,忽略了她在看见自己变成这样时会有多自责。“祖母,郭大夫的药很好,我没事了,您别担心。”

  太夫人的眉宇间现出了一点疲态来,替她掖了掖被角:“郭大夫方才说的话你可听见了?这种菌子你是一点也不能碰的,今日喝了那些,可记住用这菌子熬的汤的味道了?”

  她何止是记住了呢,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这汤的味道的,那里面有她孩儿的血,也有她的血,“沛姐儿记住了,往后定然一闻到这味道就躲的远远的。”

  “只是不要喝就是了。别人见你对这东西敬而远之,反而就越好奇这是为什么,若他们知道了你为何不肯吃它,只是关心还好,就怕有些人要动了歪心思,所以祖母才会让郭大夫对外说谎的。”

  太夫人告诉她道理总是这样温声细语的,却让她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太夫人忙掏出了手帕有些慌张的替她去擦,“怎么了,可是又有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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