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妃_银缸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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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妃

  女官带着她们在正殿落座后不久,徐贵太妃就由一个红衣内侍陪伴着,在寿康宫正殿的主位上落座。

  其实沛柔一开始的注意力倒并不在太妃身上,她先注意到的反而是太妃身边的红衣内侍。

  红衣绣玄武纹的内侍是二品,在宫中也只有太后、皇后身边的内侍能穿这样纹饰的衣服。

  到底是元昭一朝,宠冠六宫的徐贵妃啊。沛柔心中的敬畏就又增加了一层。

  太妃在主位上坐好,令众人起身,先就和太夫人埋怨:“嫂子真是好绝情,中秋时进宫见了我一面儿,这几个月竟再也没递了牌子进来。”

  “若是我这次不传,岂不是要等到新年才能再见到嫂子了?”

  太夫人已经快要到知命之年,徐贵太妃应当也已经年过四十,可她的声音听起来却仍旧很年轻,如花信年华的妇人一般。

  沛柔倒是没有想到,作为徐家真正的权力中心的太妃居然是这样的性子。

  太夫人就笑着嗔道:“我难得来见你一趟,你早上还要刻意起晚些,给我一个下马威瞧瞧,我才不高兴常常进来吃你的排头。”

  看得出来她们姑嫂的关系很好。

  太妃便笑道:“昨儿皇上来我宫里用晚膳,用完膳又陪着我下了几盘棋,说了一会儿话。”

  “歇的时辰就比平时晚了些。嫂子要怪别怪我,只怪皇上去就是了。”

  今上的生母先帝的原配皇后,可惜过世的早,在今上七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而后有子的赵氏成了太后,先帝没有给今上指定养母,而是让他直接住进了东宫。

  先皇后的母族出身不显,能给时为太子的今上的帮助也有限,若没有徐贵太妃和她身后的徐家,以及后来一干能臣的护持,他根本就没有可能问鼎帝位。

  赵后成了太后,有先帝的遗言做护身符,恒国公赵家也仍然显赫。

  可当年争储位时今上没有少在赵家人手下吃亏,他又怎么能容忍。

  皇后的母族武宁侯张家和恒国公赵家的势力相距甚远,因此,在后宫就只能把徐贵太妃抬起来,和赵太后分庭抗礼。

  “皇上是君,我们是臣,你进了宫,也是主子。罢了罢了,方才是我失言了,请太妃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太夫人语带调侃。

  太妃也就不再和太夫人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向沛柔伸出了手。

  “之前想了好久,总算今儿是见着了,五丫头,快上前来让本宫瞧瞧。”

  自进了宫,沛柔就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上面,反应也就很敏锐。

  太妃方才和太夫人说话,用的自称都是“我”,和她说话时却用了“本宫”,果真是亲疏有别。

  于是她便站起来,落落大方往太妃面前走。

  有一代宠妃的积攒,寿康宫就实在很华丽。脚下的毡毯也很柔软,让她如在云端行走。

  她不好四处观望,可眼角余光瞥见的器具摆设,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恐怕历代帝王都要举全国之力奉养的太后宫中,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慢慢地走的走到了太妃面前,略抬了头,任由太妃打量。

  太妃在打量她,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太妃。

  徐贵太妃比她想象的还要年轻些,从她的视线望去,只能看见太妃优美白皙的脖颈,上面一点皱纹也没有。

  她的视线落的更低,去看太妃身上的衣物。她今日穿的是绛红色蜀锦绣鸾鸟的褙子,那鸾鸟的羽毛至少用了几十种绣线绣成,才能有这样富丽光线的颜色。

  藏在秋香色绣合和如意纹湘裙下面的云锦绣鞋鞋面上的东珠,也足有鸽子蛋大小。

  沛柔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可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漫长。

  殿中点的是九和香,是南郡的贡品,一缕一缕的香烟在殿中散开,也好像要渗透进她身体里去。

  太妃才缓缓道:“的确生的不错,像是大郎那孩子的女儿。瞧瞧这眉眼,和大郎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其实生的并不太像父亲,也不知道太妃为什么要这样说。

  而后太妃身边那位叫迟湘的姑姑就从小宫女手中捧过了一个托盘。

  “这是娘娘送给五小姐的一点小礼物,请五小姐拿回家去玩吧。”

  托盘里放了一个红漆螺钿的木盒子,是长条的形状,想来装的应当是发钗之类的物件。

  沛柔也就不推辞,谢过太妃赏赐,双手恭敬地接过那盒子。

  太妃又去和柯氏说话,问起她清柔的事来,恰好那乳娘也由宫女引着到了正殿来,太妃就直接令乳娘上前来,把清柔接在了手里。

  太妃自己虽然没有生育,可是宛平公主也是她自襁褓中带大的,手势就很熟练,笑着逗弄清柔。

  清柔是个脾气很好的婴儿,此时吃饱喝足,在太妃怀中也没什么不适,几下就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柯氏也就放下心来,望着太妃怀里的女儿笑。

  太妃又逗弄了一会儿,才把襁褓交给清柔的乳娘,令她站回柯氏身边去。

  “这孩子生的白净可爱,实在惹人喜欢。本宫听说你生她时也颇受了些苦,今日就令人包了些上好的血燕、阿胶,你拿回去,让下人做了好好补补身子。”

  “你婆婆年纪大了,府里的事情也全指望着你,她向来说你是个好的,你也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柯氏就站起身来,走到殿中给太妃行礼,“臣妾谢娘娘体恤。母亲待我向来慈爱,府中内务也是我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太妃就只淡淡笑了笑,令她仍回原位坐好。

  而后道:“本宫和太夫人许久未见了,倒还真有些话想说。我方才过来时瞧着天气还好,国公夫人不妨带着女儿们去寿康宫的小花园里看看。”

  “我这园子里的梅花虽然比不得梅真堂里的,却也有些趣味。”

  柯氏自然不能拒绝,沛柔也从位置上站起来,蹲身行了福礼,就告退由小宫女引路到正殿之后的花园里去了。

  这边太妃见柯氏和沛柔出了殿门,神色就渐渐冷淡了下来,仍然姣好的面容也现出了一点疲惫来。

  太夫人观她的神色就知道有事,她不开口,也只好保持沉默。

  太妃就让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迟湘服侍。

  又让太夫人坐到她身边,才开口道:“昨日皇上来我殿中和我手谈,言语中又暗示了想立六皇子为太子的意思。”

  “伴君如伴虎,活到了我这个位置,还是每日战战兢兢的。”

  太夫人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可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太妃的话语中有嫌弃:“还不是因为齐淑妃这个蠢货。”

  “之前皇上倒还没有这个意思,虽然宠爱许贤妃,心到底也没有完全偏过去,还是想再看看皇子们的资质的。”

  “她却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闲言,以为皇帝有了立六皇子为储的心思,这一年来就总不消停。”

  “你以为她只打了咱们家的主意么,她的心可大着呢,竟然偷偷摸摸和赵家眉来眼去的。”

  “赵家可是皇帝最忌讳的人家,就因为先帝临终前令他不准动赵后一家,云阳王又到底早逝了,这些年皇帝才强忍着没有动手罢了。”

  “对于咱们家,皇帝心里是明白的,知道大郎不会跟着犯糊涂。”

  “若是赵家真起了帮着三皇子夺位的心思,只怕也就是都被连根拔起的命数了。皇帝正等着看他们自己作死呢。”

  太夫人也是头一次听说齐淑妃竟然还有和恒国公府结交的意思,沉吟了片刻才笑道:“这齐淑妃,还真是有她母亲的风范。”

  太妃就也笑了出来,“那一位这几个月也是频频进宫,两个蠢货在一起商量,又能商量出什么好主意来,净知道给人添堵罢了。”

  “前几日还递了牌子要来见我,我找个个由头回了。”

  “就让她专心巴结宁寿宫去,若是巴结上了,我正好坐在这边看戏。我还嫌寿康宫太小,想换一座宫殿住住呢。”

  太夫人知道她是何意,只笑了笑,追问道:“皇帝要立六皇子为储的心思,你瞧着究竟有几分准。”

  太妃便又收敛了方才的笑意:“大约有三、四分吧,许家虽然为宦的子弟不少,可大多都是小官。”

  “没有像咱们家这样的人家支持,他就是一意孤行的立了他,也不过是把心爱的儿子竖成一个人人都能打的靶子罢了。”

  “昨夜皇帝也就是探探我的意思,我说皇子年纪都还小,他自己也还年轻,贸然立储恐怕民间要有猜测,朝廷也会动荡,要以为是他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

  “他的心思原本只有三、四分,应当也就又消了一分了,也就没有要我的准话。不过拉拢咱们家不成,恐怕皇帝会有意思动一动许士洀的位置了。”

  太夫人听完,想起往事,语气也有些冷淡起来。

  “他毕竟也不是当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了,先帝晚年那场风波,到底还是让他也改变了许多。”

  太妃是亲历之人,当然明白太夫人的话,语意伤感:“若早知他是这样的人,若时间还来得及,今日坐在这位置上的恐怕也不是他了。”

  “我们已经错过一次,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错。三皇子暴戾愚蠢,六皇子懦弱无能,都不是我们要选的人。”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博古架上,整个博古架空空如也,只放了一对粉彩瓜蝶纹的瓷瓶。

  和周围的摆设相比,这对瓷瓶的价值实在不过是平平。

  可太妃看它的眼神却莫名的透了深情,好像在怀念什么似的。

  “我一看见沛柔这丫头,就想起了仙蕙那孩子。她除了一双眼睛像徐家人,简直和仙蕙生的一模一样。”

  “有些事情已经尘封的太久了,可现在不去做,不代表以后也不做。曾经作恶的人,欠下的血债,终究也是要拿自己的血来偿还的。”

  太夫人就叹道:“这孩子也实在是太聪明了些。我和大郎不过给她透了个音,她恐怕现在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

  “却也很懂事,我们不说,她也只装作不知道罢了。”

  太妃闻言却忽然来了兴致,“只怕也是像了仙蕙了。我还怕她只是白长了一张聪慧灵秀的脸,若她能这样明白,自然是最好。”

  太妃把目光投向了殿外。冬夜渐长,到了此刻夜色才终于渐渐散开了。

  “她也是国公之女,将来还有很多的事要让她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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