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_嫁给暴君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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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狂风裹着雪,打在铁桶上发出窸窣的声音。画溪在桶里被颠得天昏地暗,本能地挣扎了几下,但于事无补。

  也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终于停下。

  板车停在九尺山下的一处农庄,有人把铁桶打开,架起画溪,推推搡搡进了一间舍弃不用的农舍。

  屋子里没有点灯,昏昏沉沉。窗口只有半拉破窗户,透进一点不怎么明朗的雪色。

  “公主,进去吧。”穿着柔丹侍卫的人没有刚才粗暴,开口说道。

  她慢慢地踩着地面,眼睛瞪圆,眼珠子都快脱框而出。

  这些都是什么人?把她掳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再次暗骂自己,怎么就放松警惕。明知有人针对她,却还如此轻易中计。说不定,景克寒就是被他们藏起来的。

  景仲……会来救自己吗?

  景仲说得没错,她真是个蠢东西。

  画溪沮丧,紧张地交握双手,狠狠捏了几下,迟疑地往屋里走。

  接下来,只有见机行事。

  屋子里有股呛人的灰尘味儿。

  呛人的气息窜到她鼻子里,没忍住,咳了两声。

  侍卫搬出一张破旧的椅子,擦了擦上面的灰,端到她面前:“此处简陋,还请公主委屈一下。”

  说话客气周到,不像要为难她的样子。

  画溪畏怯地抬头,声音颤颤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我捉来这里干什么?”

  几个人闭口不语,两个留下来看着画溪,另外两个出门守在门口。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恐惧和胆怯,也逐渐平复。

  他们把她看得很紧,没有机会逃出去。

  过了不久,有一个侍卫推门进来,说:“公主,吃饭。”

  画溪站了起来,扶着椅背看着他。

  侍卫看出她眼里的胆怯,没有其他的话,只说:“我们不会伤害你,吃吧。等主子回来,咱们就回大邯。”

  真是来接她回大邯的。

  是谁呢?

  龙洢云的人吗?

  脑海里一冒出她的脸,画溪就否决了。龙洢云不会接她回去的,她恨不得自己死在这里。

  那还有谁呢?

  画溪张张嘴,还要再问些什么。侍卫却不愿多言,放下饭菜,关上门,出去了。

  菜色很丰富,有鸡有鱼,

  还有两个青菜,白米饭蒸得晶莹饱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画溪咽了咽口水,真有些饿了。

  他们说带她回大邯,应该不会在饭菜里下毒吧……

  要杀她,哪用得着下毒呢?一刀抹脖子不是更快?

  这么想着,她终于拿起了筷子。

  吃过饭,天色渐渐黑了起来,暮色一层层压下来,唯有雪色茫茫。

  画溪搓着手坐在屋里,坐立难安。

  过了许久,她听到雪地里传来脚步声。

  有几个人靠近了屋子,她走到窗边,借着那半扇支开的窗户一看,见四五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夜色太黑,看不清他们的脸。

  走在最前头那个人,似乎发现她在偷看,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画溪隐约觉得他的轮廓有几分眼熟,错过身,走回了屋里。

  “主子。”人已到了门外,侍卫围过去:“公主在屋里。”

  画溪起身,捏着椅背,便听到门扇被推开的声音,抬起头,见破屏风后一个高大身影晃了下,他披着风雪走了进来,站在半盏残烛的微光下,朝画溪缓缓勾起嘴角,笑意粲烂。

  “你来了?”

  画溪如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场景遇到柏之珩。

  他和她记忆中的样子,有些不同了。

  那时候在京城,他是意气风发的金科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打马御街前去赴会武宴,满街红袖纷纷掩唇遮羞。身上是干干净净的青年意气,眉下一双含春色的眼,明朗而开阔。

  及至今夜,他们已愈一年不见,面前这个男子,和画溪印象中的样子迥然不同。

  他身着黑色劲装,腰上束着一条嵌玉带,本就不甚白的肌肤被边关的风沙吹得更加粗粝,两颌之侧,泛出剃须后的淡淡胡茬青痕,露出下颌清隽瘦劲的下颌线条,双比之前,多了几分坚韧。

  那是西北风沙磨砺出来的杀人之气。

  这个人,执得泼墨笔毫,做盛世里的风流公子;亦能手执斩敌之剑,披甲执戈挥退进犯之敌。

  “柏大人。”画溪心中惊骇,她从未想到,这个一年前推却皇后青眼之后远赴边关的将军,会再度出现在她面前。那种震惊使她内心久久波动,不能平息。

  柏之珩眉眼上都染了喜色,说:“你别怕,

  我来接你回去了。”

  他神色轻松,志在必得。

  画溪朝他,慢慢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既没有问他当初为什么一声交代没有就走了,也没有问他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此刻他端端正正站在面前,身披霜雪,那些没说的话,她就都明了。

  景仲会见了左琛。

  他从安良国回来,带回了安两国君决定和柔丹建交的好消息。

  柔丹近百年都依附大邯而活,景仲上台后虽立了名扬了威,但柔丹真真正正要在列国前立起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与大邯和亲是第一步。

  列国看到大邯和柔丹冰释前嫌,会消除一部分忌惮。

  至少不用担心两头得罪。

  至于那些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景仲有的是耐心慢慢啃。

  景仲在书房忙了一下午。

  搜寻景克寒的侍卫最终在九尺台行宫一处久未有人居住的殿内发现了被捆成一团的景克寒和侍卫。他们察觉事情不简单,急忙回去禀报画溪,这才发现桃青被捆在床头,画溪下落不明。

  侍卫吓得险些魂飞,立即寻去书房,把画溪失踪的事情禀报温青。

  闻言,温青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世人都知景仲绝情绝爱,最不在乎的就是女人。多少美人流水一样送到他面前,但是最终都无人知晓她们去了哪里。

  画溪是待得最久的一个。

  她在王上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他不敢妄加揣测,连忙去禀报景仲。

  景仲正展开一幅舆图,听到敲门声,懒懒地动了下:“进来。”

  温青进来了,转身关上门:“王上,寝殿那边出了事。”

  “嗯。”景仲拿起桌边的白狐毛围脖,放在掌心把玩。今天天气尤为寒冷,她终于还是颤着手把围脖系到了他脖子上。狐毛很顺,摸上去水一样光滑:“什么事?”

  温青低头说:“王后被抓走了。”

  景仲的手指动了动,白狐毛在他手中微微抖了下。他继续捋了捋狐毛,眼皮子微微撩了下,问:“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大约三个时辰之前。”顿了顿,温青又补了句:“来人绑了世子,王后为了找他,把侍卫都派出去了。他们趁机溜进殿里,带走了她。”

  景仲以手扶额,闭

  上了眼睛。

  “是不是立马派人去追?”

  “不用。”景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低声说:“去找赫连汝培,问他那个人在哪里?”

  他又睁开眼,一手捻着柔软的围脖,厚厚的狐毛在枕下压了好几天,仿佛留有那个女人的香气。他紧紧攥着,没有再说话。

  温青感觉到,景仲的气息有些紊乱。这愤怒是因为担心还是愤怒,他就不得而知。

  温青立马退下,飞奔去找赫连汝培。赫连汝培闻言,知道景仲是要寻柏之珩。他最近严密监视柏之珩的下落,因而要找到他的落脚之处并不难。遂马上带侍卫前去捉拿柏之珩。

  但到了地方才傻眼了——柏之珩早已人去楼空。

  追查下去,他不禁心惊肉跳。柏之珩不仅一早发现了他的眼线,甚至将计就计,但凡行事必在他视线之内。他盯了好几天,发觉他并未有异,所以放松了警惕。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捆了他的暗哨,令人易容成暗哨的模样,给他传了假消息。

  此时人已杳无踪影。

  消息报到景仲那里,他正在宴左琛等人。

  晚膳是膳房准备的,精细丰盛,近乎奢靡。嗅着生香。

  案前的景仲想,今晚他能吃两碗饭。

  本该食欲大振,他却莫名烦躁。

  这些饭菜再美味,也不如她做的小菜可口。

  念头乍起,这些玉肴珍馐就变得索然无味。

  景仲搁下筷子,心中思索,再过不久安良国君就要到柔丹,接着就要谈判两国建交细则,安良那边会要什么条件,哪些能同意,哪些不能同意。

  这些事他早就想好了,一个个问题在脑海罗列出来,突然挤在一起,乱糟糟的挤成一团。

  他闭着眼靠着椅背。

  当年为了让他登上皇位,死了不少人。

  有对他忠心耿耿的乳娘,还有他母亲的旧部。每一个人与他而言都有不可取代的意义。

  但他们都去了。

  帝王之位,是孤独的。

  从来如此。

  譬如先王景仲,妻妾成群,儿孙绕膝。但他咽气的时候,却没一个儿子真心为他流过一滴泪。都在忙着争权夺势。

  一个大邯来的和亲宫女,于他而言,无足珍贵。

  比她重要的人和事多了去了,失去了又算什么?

  更何

  况,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拥有她。

  他想到那个女人怯生生看他的模样——谨小慎微抖如鹌鹑,看他的眼神总是充满恐惧。

  一点也不可爱。

  说不定此时她正偎依在情郎怀里,哭诉衷肠。

  他一闭眼就想到那女人柔柔软软地靠在柏之珩怀里,声音甜糯带着些许颤音,攀着他的肩,委屈地说:“好哥哥,你终于来救我了。”

  景仲摇摇头,不再深想。

  从温青离去,只过了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又显得无比漫长。

  “王上。”终于,温青赶了回来,跪在景仲面前,神情有些忐忑。

  景仲抬眸,目光定在他身上。

  “人溜走了?”景仲似乎早就料到,并没有多惊讶。

  “属下无能。”

  “无妨。”景仲轻轻瞧着桌面,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他要是那么容易被捉到,就没意思了。”

  玩儿游戏,对手要势均力敌才好玩。

  当夜柏之珩让画溪换上了一套崭新的侍卫服,然后带她走出了那间破屋。

  雪地茫茫一片,脚印很快就被吹起的碎雪掩埋,不用担心暴露行踪。

  画溪深一脚浅一脚,没走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柏之珩半蹲在她面前,示意她上来:“我背你。”

  她犹豫了下。

  还是爬了上去。

  她怕耽误时间,景仲追了上来。

  柏之珩知道她瘦,却没想到她是那样地轻盈,趴在他背上,仿佛一点重量也没有。他的步子很轻快。画溪伏在他背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柏之珩想得很周到,他在暗杀后才把画溪从行宫中抢出来,会尽可能地迷惑景仲的视线。

  他会觉得有人把她掳走了。

  反正她也不重要,过一段时间他就会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等回到大邯,再找个机会把桃青接回去。

  一切就都好了。

  恍惚中,她闻到柏之珩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儿。

  仿佛他拦住她那一夜空气里漂浮的荷香。

  她猛吸了一口,心里稍有些暖。

  “冷吗?”柏之珩听到她的吸气声,柔声问道。

  这个男人他是重诺的,因为当初对她的一句话,踏过千山万水,趟刀山火海来寻她。

  这份情意,令她动容。

  无人珍视画溪,生

  她的父母弃她,对她有再生之恩的龙洢云弃她。这是生平第一回,有人在意她冷不冷,饿不饿。原来,被人珍视的感觉这么好。

  她摇摇头:“柏大人,我不冷。”

  柏之珩笑了下,连带着肩膀都抖了抖。没有看到他的面容,但画溪知道,他是欢喜的。

  她抿了抿唇角。

  画溪不认识这边的路,一抬头,看到高啄的檐牙,这附近除了行宫,不会再有第二处如此高大的建筑。

  画溪脸色稍微有点白,声音因为害怕带了些许颤抖:“柏大人,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九尺台。”柏之珩声音镇定,顿了顿,又问:“你怕吗?”

  画溪紧了紧衣襟,脑海里浮起景仲阴冷的眼神,打了个寒噤。但很快她就平静下来,背着她的男子,会护着她,哪怕死也会挡在她前头。她摇摇头,小声说:“不怕。”

  柏之珩笑声很爽朗。

  越接近九尺台,侍卫越多,柏之珩走得很隐蔽,一路避开耳目,翻进宫墙。他轻车熟路地带着画溪飞檐走壁,最终推开一处宫殿的窗户,翻了进去。

  画溪扫了一眼,殿内虽然无人居住,但是打扫得很干净。应该是靠近景仲寝殿附近的宫殿。

  “这里是会朝殿。”柏之珩说。

  画溪兀的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定在他脸上,想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丁点开玩笑的意味。但是没有,他说得很认真。

  会朝殿就在景仲寝殿旁边,距离不过百米远,甚至和他的书房只有一道甬道相隔。起初本是收拾出来给景克寒暂住的。

  站在这里,画溪甚至能感受到景仲的呼吸!柏之珩胆子这么大吗?分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坏事。

  “不必担心。”柏之珩声音很温和,扶她坐在榻边,说:“景仲不会在九尺台久待,过不了几天安良国君要入柔丹,他必定要回国都。眼下他肯定以为我带你走远了,不会料到我们在此处。”

  是这个道理,但画溪还是忍不住心尖儿颤抖。

  柏之珩看出她的恐惧,从箱笼里找出一张毯子盖在她膝盖上,声音平静得让人觉得这是在他家里:“我已经让部下分几批离开,景仲找你,会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边。我们在这里等几天,等景仲回国都后

  ,再离开。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一切有我。

  他的话似乎给了画溪无限的力量,她缓缓抬起眼眸,看着眼前蹲在她身前的青年将军。脸上写满毅然。

  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呢?

  从他踏上柔丹国土的那一刹那,他就把自己的命交到她手里。

  “柏大人。”画溪眼眸里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如秋水涟涟,她喉头嗫嚅,良久才问出接下来的话:“为什么?为什么待我这么好呢?偷入柔丹,该多危险。”

  柏之珩牵动唇角,笑了笑,抬手抚了把她绸子一样的发:“因为是你,我怎样都甘愿。”

  画溪眨了眨眼睛,那蕴了许久的秋水涌了出来,划过雪腮,滴在他的虎口。

  有些滚烫。

  柏之珩目光一哀,揩去她脸侧的泪,声音沙哑下去,充满愧疚:“对不起,我来晚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他来晚了。是他知道得太晚,消息传到他这里时,大邯送嫁的队伍已经进了柔丹国都。

  他一刻钟的功夫也没有耽误,立马点了部下偷偷潜入柔丹。

  为了等这个机会,他潜伏了两个月。

  终于见到梦中的姑娘,她比之前更瘦了。眉宇间的怯意和恐惧更是令他心口一窒,懊悔和自责盈满胸腔。他该早些来的,早点来救她。免她心忧。

  柏之珩定定地望着画溪,忽然再次伸出手,用力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以后我再也不撇下你。”柏之珩顿了下,又说:“去哪儿都带着你,你愿不愿?”

  他清隽的面孔上,两颧因激动涌起红晕。

  画溪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心间涌起一阵暖流。

  “世子!”殿外忽然传来乌云珠的呼喊声。

  画溪陡然一惊,一下子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她看向柏之珩,愧疚地眨了眨眼。

  景克寒从殿外跑过,小披风吹得鼓鼓的,听到乌云珠的呼唤,他也没有回头。脚步声达达的,然后突然停了下来,像是遇到什么。

  画溪耳朵竖了起来,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景克寒一拐弯,恰好碰到温青推着景仲过来,顿时僵在原地,紧张得十个指头都捏到了一起。

  乌云珠见状跑过来,喊道:“王上。”

  画溪听

  到这个称呼,脊背一凉,慌忙挺直腰板。

  柏之珩看到她下意识的动作,心疼得不行,她在柔丹都过得这么小心翼翼吗?

  “干什么?”景仲目光扫过景克寒,落在他脸上。

  声音阴冷。

  景克寒小脸皱巴巴的,仰起小脑袋,问景仲:“那个女人被掳走了吗?”

  景仲怔愣了瞬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嗯。”不痛不痒的回答。

  景克寒紧紧攥着小拳头,愤恨得胸口起伏:“是谁掳的?”

  景仲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知道。”

  “王兄……”景克寒似乎犹疑了一下,肩膀稍微动一动,然后才说:“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他虽然讨厌那个女人,是她抢走了王兄,害得他不能和王兄一起睡。但乌云珠告诉他,他失踪的时候,她把侍卫都调去找他,寝殿的守卫才会涣散。

  他不想欠别人东西。

  “放心吧。”景仲沙哑开口,“孤也想找到她。”

  顿了顿,他又对温青说:“传话下去,极力搜索,哪怕掘地三尺。”

  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这个柏之珩,颇有趣。

  仅一墙之隔,画溪把他的话一句不落听了进去,脑海里浮起他云淡风轻杀死那些刺客的样子。

  画溪的心肝陡然颤了颤,心神正不安时,手背上覆了一只手,暖意慢慢渗进她的肌肤,她缓缓抬起头,极力朝柏之珩挤出一抹笑。

  听着轮椅渐渐远去,画溪才低头喃喃说:“柏大人,王上……不会放过我的。”

  他讨厌背叛。

  “说不定他一怒之下,会和大邯为敌,边关又打仗怎么办?”她眉心挤成一团,她不想做国之罪人。

  “他不会,柔丹要想立足,暂时还需要维持和大邯表面上的和平。”柏之珩道:“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打算攻打大邯,公主和亲也救不了,你不是为之负责的罪人。没出息的男人才会把国之兴亡的罪名推在女人身上。我是执剑的武人,就算战争来了,也会冲在你前面。”

  柏之珩脸上露出微笑,道:“景仲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藏在这里,他们会去追我的部下。我们往后会过得很好,你不用再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可以过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

  做做饭,种种花,有个可心的男子相伴。她梦寐以求的日子。

  “真会有吗?”

  “会的。”柏之珩道。

  画溪不禁莞尔。

  赫连汝培领着一大群官兵在搜寻。

  已经五天,远远近近的通关隘口领命,严密排查出关人员。五天之内,已有四五起神似柏之珩的人企图通关被捕。

  “你说什么?”事情交给赫连汝培,景仲闲了下来。

  悠然自得之际,他在想,等把那个女人捉回来,一定要用她的皮做一盏手灯。她肌肤白嫩,再绘上袅娜的仕女图,相得益彰,灯光亮起来的时候,一定很好看。

  走夜路提着她,别有风趣。

  侍卫回来,将赫连汝培的话如实说明。

  景仲的闲适瞬间没了,半阖的眼睁开,如黑曜石般幽深:“阿奴呢?”

  侍卫道:“它最近总是在山下一处农庄上空徘徊,但我们已经把农庄搜查了数十遍,没有发现娘娘的踪影。”

  景仲自言自语了一句:“真会藏啊。”他一扬手,挂在衣架上的大氅就朝他飞了过来。他坐了起来:“孤去看看。”

  转动轮椅,他推着自己走了出去。

  轮椅碾过殿门的声音把画溪从浅眠中惊醒。

  这几天她和柏之珩一直躲在这个空旷的殿里,没有炭火,身上虽然压着厚厚的被子,脚趾还是冻得发痒。柏之珩每夜会悄悄潜出去找吃的回来,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在帘幔后面。

  她有心事,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

  因为她总听到鹰鸣,那日在寝殿外头,和那日在寝殿外头景仲召来的那只鸟儿发出的鸣嚎一模一样。

  ——阿奴擅长千里追踪,闻了你的血,以后你逃到天涯海角,孤都能把你找回来。

  她清楚记得景仲的话。

  他说过的话,真真假假有几分可信,她不知道。

  只知道这几日那只鸟儿一直在头顶的上空盘旋。

  她心都揪到了嗓子眼,生怕哪天一睁眼,景仲就出现在了眼前。

  所以,当景仲的轮椅碾过殿外的汉白玉地板时,她一下子就惊醒了。

  手紧张地扯着帘幔,人巴巴地贴紧墙壁,一动不动。柏之珩是习武之人,比她更警觉,甫听到轮椅的声音,人就已经

  冲到隔断旁匍匐,严阵以待。

  “那几起人查得如何了?”

  侍卫说:“赫连将军已经把他们逼了回来,正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景仲没有说话,向栏杆外看去。

  他最喜欢入夜时的九尺台,万道暮光将白茫茫的九尺山映得一片血红。阿奴盘旋在行宫上空,翅膀染上暮色,像是染血的利刃。从天际一个俯冲下来,鸣声高昂。

  这一刻的行宫,肃穆如同坟墓。

  说好要给他护陵的人,先跑了。

  还是要把她先铸成俑,景仲才觉得稍稍痛快些。

  他敛眉:“怎么这个时候,胆子就这么大呢?”平时在他面前,脑袋都快垂到脚边去了。敢情,那都是她做出来的假象,只用在应付他。

  狠戾之气一闪而过,景仲又变得懒散起来:“确定阿奴在山下的村庄里?”

  “是。”侍卫说:“阿奴这几天不在村子里,就回行宫盘旋。温将军说,娘娘在行宫居住时间长,难免留下气息。阿奴定是糊涂了。”

  画溪身子缩得更小了,本就瘦瘦小小,紧巴巴挤在一起,看上去就更瘦小。

  寒意从背心一点点渗出来,她手脚都冻麻木了。

  阿奴没有糊涂,景仲也没有撒谎。

  她就在寝殿,阿奴一定会找到她。早或者晚。

  听到脚步声渐远,柏之珩僵硬的脊背这才松了下,折回画溪身边,看到她脸色苍白,不禁神色一变,手掌覆上她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得风寒了?”

  画溪摇摇头,压低声音说:“没有。”

  柏之珩也没感觉她在发烧,笑了下,抱着被子给她裹上,说:“你饿了吧?乖乖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找吃的。”

  “柏大人。”画溪牵住他的衣袖,小脸微微仰着,欲言又止。

  柏之珩低下头看了一眼她牵着自己袖子的手,巴掌很小,但因为这几天太冷了,手指关节处有冻伤,冻得红红肿肿。暮色下男子的目光满是心疼,温和的脸上带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自责与愧悔。画溪目光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眼神注意到自己的手,忙抽了回来。柏之珩说:“画溪,你再忍耐两日,都会好的。”

  他还不知道阿奴的事,盲目乐观。

  画溪微曲双膝,头埋在臂间,挤

  出一抹笑,点了点头。

  “不要胡思乱想,安良国君已经进柔丹了,再有两三日,景仲必回国都。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走了。”

  他温声说话,安抚画溪的情绪。见她神色稍松,这才把她隐于帘幔后,翻窗而出。

  画溪身形纤瘦,安静地窝在幔子后头,呼吸都刻意压低了。

  寝殿没有炭火,她又不能随意走动。脚趾有些地方也被冻伤,痒酥酥的,她想挠,又怕弄出动静,只能生生忍着。

  这几天侍卫宫女成群从这里过,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她失踪了这件事。

  他们说景仲还没这么大张旗鼓找过谁,还说以前在信城时,有人到景仲帐内偷东西,他捉住那人,把他手脚砍去,挖了眼睛,割了舌头,扔到集市上乞讨为生。

  他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

  而这回这个贼胆子尤其大,竟然偷了他的人。

  过往侍卫在讨论,这回景仲如果抓到掳走王后的人,会怎么收拾那个贼。

  他们的话仿佛把画溪一颗心掏出来,放在烧红的炭火上,反复炙烤。

  待在这里的每一刻她都觉得煎熬。

  她怎么能因为对她多次仁慈,就觉得景仲是良善之辈呢?

  他是凶名远扬的暴君,手上沾的鲜血无数。之所以对自己仁慈,不过是因为他暂时还不能和大邯正经八百撕破脸,她又没什么威胁性。

  但柏之珩一掺和进来,事情就不一样了。他是大邯的镇边将军,可窃国。

  就算景仲现在不知道是他带走了自己,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迟早会知道的。

  景仲不会放过柏之珩,或许会像对待那个窃贼一样,砍去柏之珩的手脚,挖了他的眼睛,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去大街上乞讨。

  朗如日月的柏将军啊。

  画溪一想到这些,心口就抽抽的疼,身子不由自主越蜷越紧。

  空荡荡的大殿似乎四面灌风,不管她蜷成什么姿势,都有风飕飕吹来。

  柏之珩先前藏身的庄子就在九尺山行宫附近。

  村子早先还很繁华,后因修建行宫,围了附近牧场做王室林场。百姓领了抚恤,迁居别处,半数进城了。久而久之,村子的屋舍空了不少。

  留在此地,稍行不慎,就容易冒犯到贵人。

  大批官兵在附近搜了四五天。

  景仲一行人到了村子外,停在破落的村口。

  阿奴又在村子附近盘旋,引吭长鸣。

  “去告诉他们,不仅是地上,还有地下,一起搜。”景仲转头,吩咐随时的侍卫。

  越是找不到人,景仲就越有兴致。他倒想看看,柏之珩带着那个女人能躲到什么地方。

  侍卫小跑过去,和领头的兵官传达景仲的旨意。

  兵官横起一道眉,迟疑了下:“我们已经在这里搜了四五天了,连个鬼影也没有。”

  侍卫冷冽地说:“王上就在那边,你亲自去向他汇报。”

  兵官闻言,赶紧带着弟兄们继续搜。这次不仅是地上,就连地下也撅了。阿奴飞过的地方,他们恨不得掘地三尺。

  起先他们以为景仲是怀疑地下有地窖或密室之类的东西。

  但他们挖着挖着,竟然挖出了一身女子的衣裳。

  侍卫捧着身衣裙去回景仲。

  景仲扫了一眼那衣裳,正是画溪失踪那天穿的。

  桃红色,穿在她身上嫩得像春天那朵半绽未绽的花。

  “衣服在这儿,人不见了。”景仲嘴皮动了动,忽然轻轻转动轮椅,朝前挪去,喃喃自语地说道。

  衣服挖出来,阿奴也不飞了,振动翅膀,朝着景仲飞了下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他的肩上。

  邀功似的昂起头。

  景仲抚了抚它光滑的羽毛,拈起那衣服凑到它面前。

  阿奴低头嗅了下,拍拍翅膀,再度飞离他的手,朝行宫的方向展翅而去。

  景仲看着阿奴斜飞进夜色的身影,若有所思。

  “王上。”温青闻讯赶来,脸色难看到极点。他还没碰到过这么狡猾的对手,躲在暗处把他和赫连汝培耍得跟猴儿一样,成日听到消息东奔西走,累得快断气。

  他注意到,方才脸色还紧绷的景仲,此时戾气消了大半,正用幸灾乐祸的表情遥望九尺行宫,唇畔那笑意越来越深:“传孤的令,包围九尺行宫,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都说这武状元不仅功夫好,人也聪明。聪明是真的聪明,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窝藏了这么久。不过,比起他,还是差了很多。毕竟,最后的赢家是他。

  景仲脸色颇为和悦,转动轮椅往九尺台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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